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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卻在仁泰殿長階之下停住。 這一路,她的毒藥已經用盡,體力耗費巨大,內腑一片空蕩,濕透的衣裳結成了冰,而比先前更多的金吾衛一層層像無垠地海般攔在了她面前。 她再也無法像先前一樣勢如破竹而去。 大朝會竟然還沒散,此刻殿門大開,廣場之上,單一令帶著無數臣子長跪,有人在挨刑杖,木板一聲聲擊打在體膚之上聲響沉悶,那顆微微垂下的頭顱白發蒼蒼,文臻發現那竟是李相。 廣場上單一令跪在地下,長聲悲憤:“陛下,不可啊——” 文臻心一跳,站定。此時單一令聽見喧嚷也回頭,看見文臻,眼睛一亮,急聲道:“文臻,來得正好!陛下說西番已經臣服,而朝廷支撐幾處作戰,捉襟見肘,應以國內戰事為重,著令從今以后的糧草武器不再運送至青州,順水路改道運往衡州和建州等地……” 文臻霍然抬頭。 又一波兔死狗烹了是嗎! 之前西番兵鋒猛烈,需要他們對抗西番,便糧草順利,全力支持。如今眼看西番有了頹勢,便要過河拆橋,抽回糧草和援軍! 可西番雖然連連折戟,但主力軍隊并未損失。當下的臣服和議和都很有可能是緩兵之計,好不容易集結了那許多軍隊,西番絕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 而燕綏林擎帶兵苦戰在青州一線,幾次大戰下來,糧草軍械消耗必大,又值隆冬,作戰艱難,正是需要后勤補給的時候。 皇帝這是算準了林擎和燕綏一定會苦撐,是要利用他們到死,而自己毫無負擔和良心地專心對付世家反叛嗎! 順便還可以借西番徹底消耗燕綏的力量,使他再也無法報復是嗎! 可!去!你!娘!的!吧! 殿上忽然走出一個內侍,手里一卷明黃圣旨,道:“旨意已下,眾臣接旨!” 隨著這一聲傳令,廣場上金吾衛一隊隊奔了來,在廣場邊緣列隊,衣甲和武器交擊聲響清脆,有些大臣腿肚子開始發抖。 金吾衛在無聲逼近,漸漸有人低頭站起,走到一邊。走開的人越來越多,最后還跪在那里的,只有單一令,厲響,周謙,還有幾個湖州出身的年輕官員。 更多的金吾衛和皇帝親衛龍翔衛快步過來,攔在文臻和單一令之間。那太監快步下階,道:“大司空,接旨吧?!?/br> 單一令跪直了身體,緩緩道:“請陛下恕臣無狀——亂命不可接?!?/br> 殿內忽然傳出一個幽幽的聲音,似乎還帶了幾分好奇,“為何?” “陛下,西番桀驁且無信,此刻求和不過是緩兵之計,一旦朝廷撤援兵和糧草,西番很有可能卷土重來,屆時邊軍孤懸一線,冰雪苦旅,死傷必重,請陛下憐惜將士性命!” “這不過是你驚弓之鳥,胡亂猜測?!?/br> “可陛下,若是西番真的卷土重來,邊軍缺糧缺武器缺補給守不住青州,那東堂就會失半壁江山!” “現在東堂的半壁江山已經受到了威脅!你知不知道,今早軍報,湖州淪陷,唐易聯軍合兵,連克數城,已經離天京不過百里!攘外必先安內,西番求和不接,非要多線作戰?空耗我東堂國力糧草,單一令,你安的是什么心!” 聲音到后來已近咆哮,連厲響等人都變色,單一令那張橘皮老臉卻毫不動搖。 文臻沒有立即出手,在觀察著地形,同時看著單一令,只覺得老師氣色很差,臉色青灰,雙目凹陷,神情雖然穩定,手指卻一直在痙攣地顫抖。 這模樣依稀有些眼熟,她皺起眉頭。 “老臣安的是為國為民,求東堂萬萬年的心!”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贝蟮钌钐幓实圩I誚地笑,聲音飄飄蕩蕩,“只是你一把枯瘦老柴,一介為藥膏所擄獲的癮君子,連自己的癮欲都無法控制,談什么縱論朝政,說什么為國為民,配什么文臣第一?朕倒是要問你一句:你今天抽煙了嗎?” 這一聲輕而悠長,語氣卻刁毒兇狠,所有人駭然抬頭! 眾目睽睽里,單一令背影一動不動。 文臻心中一沉。 當初福壽膏事件,所有人都被逼戒斷,只有單一令,年紀大了,被子侄坑了抽了福壽膏后不能自拔,也沒有了體力和健康去堅持戒斷,自此得了特許,允許繼續抽煙,她本就擔心這東西戕害老師身體,屢次勸說,卻沒想到,這膏子果然是沒戒,而且聽皇帝口氣,似乎癮越來越重了。 一個太監走下來,捧著一個小罐,站到單一令面前,將那罐蓋揭開。 一股奇特的香氣散開,十分濃郁精純,單一令一直巋然不動的背影終于顫了顫。 他死死盯著那罐子,喉間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響亮的咕咚之聲,枯瘦的手指下意識伸出。 那太監含笑看著,還把罐子往前遞了遞。 厲響厲喝:“老單!” 單一令如遭雷擊,手指猛地縮回,重重撞擊在地面。 他雙手拄地,微微喘息。 體內似乎有無數螞蟻在爬,在咬,在啃噬他的理智和五臟六腑,那種綿密空虛而又無盡的痛苦令他看這巍巍金殿也生了黑色的重影,像一座地獄之山般悍然壓下來。 他知道他堅持不了多久了。 前幾天開始,他的福壽膏就斷了,而滿天京也尋不出一罐來,他已經煎熬了好幾日,今早撐著上朝時,衣服瞬間汗濕都穿不上身。 眼前那飄著異香的罐子,是這世上最巨大的誘惑,也是最可怕的陷阱。 接過去,他從此就是被皇權控制的行尸走rou。 拒絕掉,他會很快失態,失禁,翻滾,撕扯,狂叫,在群臣之前丟盡顏面,再也沒有任何資格和立場,帶領群臣,去抗拒那亂命。 無論走哪條路,都是他的絕路。 金吾衛龍翔衛一層又一層,隔在文臻身前,都戴著面罩,死死地盯著她。 文臻緊緊盯著人海那頭的單一令,忽然道:“老師,接旨吧?!?/br> 眾臣更加震驚地轉頭看她。 “接吧。這朝政掌握在暴君手中,不是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可以抗衡的。你今日便是拼了這命,磕破這頭,他的旨意,也能從你們的身體上踩過去,自有無數人為了前途和未來,搶著去執行?!蔽恼榈?,“老師,不要逞無謂之勇,接吧?!?/br> 單一令抬頭,看著巍巍大殿。 半晌,他緩緩笑了一下。 伸出雙手,去拿那個放在他面前的瓷罐。 文臻舒了一口氣。 她知道短時間內自己很難闖過這重重大軍去救老師,但是她安排了三兩二錢就在附近,以三兩二錢的速度,應該能救下老師。 但是老師自己接了,也好。 單一令彎身去拿瓷罐。 文臻忽然心中一跳,立即召喚了三兩二錢,銀藍光芒如電射來。 然而終究是慢了一步。 單一令忽然頭重重向瓷罐一撞! 砰一聲,瓷罐在他頭骨之下碎裂,福壽膏流淌一地,而他的頭砸碎了罐子之后,重重砸在青石地上,亦發出碎裂的聲響,剎那間深紅的血與深黑色的福壽膏交融在一起,在地面上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