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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群從各個糧倉倉房前馳過。 馬腹下的人俯身,貼地,伸臂,拈出一個棉團,火折子一晃點燃,伸指一彈,那小棉團便從倉房門板之下的小縫隙里滾了進去。 門板和地面的縫隙已經很小,但是棉球更小。 棉球捻很緊,這樣不易熄滅且能燃燒很長時間。 棉球一個個地滾入了倉房。 糧庫的士兵都趕來合作著圍追堵截,制服馬匹,一片混亂。 十幾個黑衣人趁亂躍出馬腹之下,跳上屋檐,對著底下馬群亂扔一氣火折子,引得士兵們又一陣亂,分出一部分人來追擊,那些黑衣人早已功成身退,潛入黑暗之中。 一間間的糧庫之中,那些棉球在靜靜燃燒,點燃谷倉,再點燃那些干燥的糧食,還有布匹…… 不遠處一座小山上。 燕綏攏著大氅,靜靜看著底下一片混亂的糧倉。 他眼底閃著微冷的光。 在這座小山稍遠的另一個方向,也有一個山坡,因為隔著一條小河顯得行路不便,但如果河上架起浮橋,那就能瞬間直沖入糧庫之內。 現在山坡之上,密密麻麻,都是衣著黑衣黑甲的士兵。他們的黑甲泛著沉厚的啞光,仔細看肩部都鏤刻著“勝將”二字,只有川北高層才知道,這意味著這支軍隊,是唐家精銳的精銳,嫡系的嫡系,和小樓劍陣一樣,是只有家主和少數高層才能馭使的最強軍隊,“勝將”二字,代表這一支軍隊,人人驍勇非常,可勝大將。 這支強軍最前面,是斷了一臂臉色蒼白的唐孝成,重傷依舊沒有回唐城,卻等在了這里。 他不斷地輕聲咳嗽,慢慢地吃了一顆藥丸,他身邊的謀士一臉焦灼,欲言又止,唐孝成轉頭看他,笑道:“又想勸我了?” 那謀士便低頭道:“您既已知道這藥不妥,便不能再吃了……” 唐孝成擺擺手,出了一會神,道:“這便是燕綏的陽謀啊,先讓我有病,再給我治病,治病的藥最有效果,也無毒,卻成癮,好了這個,傷了那個,想要不吃,卻欲罷不能……想想他定計的時候才十四歲,想想他籌謀多年任我們如何周密防備都沒能抵住他的慢慢滲透,想想四大刺史中,易燕然易勒石都先后死于他手,季節心思最粗疏,想必也遲早入他算中,我就不寒而栗……此獠不除,何以安枕?此獠不除,我又何以能安心地走?” 他指著底下糧倉,眼底也閃爍著冷光:“等了這許久,寧愿拿這整整一糧庫的陳糧做賠,今日也一定要他燕綏,把命留在這里!” 他又笑道:“羨之還說燕綏狡猾,很可能目標不是糧庫?,F在看來,此人果然膽大,竟然想一次性毀了我的馬場和糧庫!” 謀士小心地道:“公子的意思,是燕綏可能會對軍備庫……” 唐孝成不以為然地搖頭:“羨之就是太謹慎了些。軍備庫生鐵鑄于地下,高墻壘于四野,禁水禁火,大軍駐扎,日夜還有人監測地下,無論放火還是箭攻還是挖地道都別想得逞,便是朝廷大軍來都束手無策,他燕綏才幾個人,如何動得了我的軍備!能以馬場沖擊糧庫,已經算是他絕頂聰明了!” 謀士有點擔心地道:“只是看如今的情勢,他竟然用馬場的馬沖擊糧庫,幾乎沒派什么人手,自己更不會親自下場,這又如何能套住他……” 唐孝成緩緩道:“他比我想象得還狡猾,但是無妨,我們運氣比較好……本來還需要想別的法子誘他過來,現在,我們有更好的誘餌了……宜王燕綏,無心無情,便是父皇母妃,也未必放在心上,卻唯有一處軟肋,不可觸及,你知道是誰嗎?” 那謀士便低頭道:“天下皆知,宜王燕綏,鐘情廚神文臻?!?/br> 唐孝成快意地笑起來。 “所以啊,他今晚,一定會下來的?!?/br> …… 唐城里,唐羨之看著文臻帶著兩個女子遠走,目光微沉。 忽然有人匆匆而來,和他低聲說了幾句,唐羨之霍然長身而起,一邊急聲吩咐幾句,一邊飛快掠了出去。 …… 糧庫最大的一間倉房里,唐慕之靜靜地坐著,垂頭看著好幾個小小的火球,從門縫的縫隙里滾了進來。 她全身都已經被制住,連話也說不出,如果不是唐孝成令人給她喂了藥,她連哨都吹不出來。 但是現在一枚全新的哨子塞在她嘴里。 小火球滾到了谷倉的邊緣,立即便燃著了谷倉。 唐慕之靜靜看著那紅藍色的火焰一點一點,舔著了蘆席編制的谷倉?;痤^越來越大,映在她黝黑的眼眸里。 唐孝成的話響在耳側。 “今晚燕綏一定會對糧倉下手,所用伎倆不過便是放火罷了。所以請你去鎮守糧倉,放心,爹說要給你生機,自然不會食言。如果他不來,明日我便放了你;如果他真的來放火,你盡管自救便是。糧庫有狗,有馬,都可以將你救出來不是嗎?如果他搞得動靜太大,你馭獸幫咱們家解決麻煩,那么你的罪一筆勾銷,爹會把解碎玉內功的心法給你?!?/br> 唐慕之盯著那漸漸妖舞的火焰,聽著外頭人聲鼎沸,群馬奔騰之聲,慢慢地咧嘴笑了笑。 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肯說真話。 想放就放,想殺就殺,來這么一出,哪里是指望她出力呢?不就是因為她的馭獸哨,傳給了文臻嗎? 文臻被困在唐城,今晚和燕綏并沒有通氣,分頭行事。而燕綏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經回了川北,如果她為了自救,催動馭獸哨,指揮這群馬掉頭沖擊倉房大門,救出自己,那么此刻在遠處旁觀的燕綏,一定會以為文臻被唐家擄來,正在自救。 哪怕心中疑惑,他也一定會忍不住親自進入糧庫接應。 自己那個爹,就等著這一刻了吧。 多好的唯一可以置燕綏于死地的機會啊。 唐慕之嘴角譏諷地撇了撇。 假冒文臻? 她呸地一聲。 唐慕之怔怔注視著那火焰越來越大,越過了谷倉的中段,雖然離她還有點遠,但已經感覺到了灼熱,她額頭滲出汗來,在黑暗和火光中晶亮地閃著光。 仿佛還是十四歲初見他,正是深秋時節,德勝宮內紅楓如火,她路過德勝宮,一時詫異何時宮內可以種樹,一時驚嘆這艷若云霞的美,一時又想起宮女們亂糟糟的傳聞,說德勝宮的花草以人rou人血灌溉,所以才開得分外艷麗。 走近了一抬頭,忽然看見那楓樹細細樹梢,竟然立了人。 只是那人一身紅色斑斕錦衣,也如云霞一般艷美色澤,與那楓紅融為一體,她一時竟也未發覺。 她立在高高宮墻下,仰首看宮墻內楓樹頂上那人,少女的眼底一瞬間只留了楓紅錦衣艷,那一片爛漫的紅從此像旗幟一般飛揚在她青春中永不降落。 她至今記得那一眼她想,世上竟真有美麗不輸哥哥的少年。 還記得她想,只是為何眼神如此空茫,像見遍世間錦繡滄?;蕢?,到最后親眼見斷壁殘垣。 忽然便覺得心疼。 也不知站了多久,大抵是他在枝頭站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