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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給你們倆看出來了,還不是側側那個性子我沒把握。不然,也好歹是個心理安慰啊?!?/br> 林擎嘶啞地笑了笑,道:“安慰什么?” 皇帝柔和地道:“讓你們一家,死前團聚啊?!?/br> 一直垂著眼的燕綏手指一顫,緩緩抬頭,盯著皇帝。 他背后一團鮮紅不斷擴大,直至染透衣襟,再匯聚成涓流,淅淅瀝瀝滴落金磚。 他卻仿若那柄匕首不存在,自始至終,目光空無。直到此刻,那空無的目光忽然化成了一根針,刺向了皇帝。 皇帝迎著他的目光,微笑道:“老三,你當真從未聽過那個流言么?你可知道,流言如果散布得漫天都是,那往往就是流言;可如果它云遮霧罩,神神秘秘,不許人言,那十有八九,便是真的?!?/br> 他頓了頓,眼底終于掠過一絲惱怒之色:“因為,朕總不能讓天下人都知道,朕戴了綠帽子,給人家養孩子養了幾十年,是不是?” 燕綏不說話,看向林擎,林擎瞪大眼睛,像聽見了世上最可樂最震驚的一個笑話,半晌,仰頭,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大笑聲并不狂放,倒有幾分低沉壓抑,沉著這幾十年隱忍的傷,壓著這幾十年為情敵賣命的恨,抑著對自己這幾十年將所愛拱手讓人還甘心情愿的嘲笑。 更多的卻是淋漓盡致的對眼前人自作聰明的嘲弄,對忽然了悟的心愛之人深宮生涯的無窮無盡的心疼。 原以為她獨享榮華寵愛,一生貴盛無憂,良人珍重,恣意快活,如此,他便天涯不見,永守邊疆,為這皇家以命相搏,也是值得。 卻原來子系中山狼,卻原來深宮便葬場。 到如今不過大夢一場,笑到癲狂。 林擎笑著笑著,吐了一口血,一邊吐一邊喘息道:“我呸,老子就沒睡過秦側側!” 燕綏轉過頭,閉上眼睛。 皇帝卻嗤地一笑,根本不屑于理會。 林擎也不再說。永裕帝這種人,看似心性溫和,實則堅狠剛強,從來只會相信自己。不然又何以以病弱之身,自諸皇子中脫穎而出奪得帝位? 他認定了燕綏非親子,那么他和燕綏此刻再怎么辯解,在皇帝心里,也不過是虛言矯飾,想要令他后悔,放過他們罷了。 越反駁,越會堅定皇帝的殺心。 林擎握著雙手,瞇著眼,滿臉不舍和向往,悠悠喃喃道:“真后悔當初沒答應給她睡一睡啊……” 他聲音很低,就沒打算給皇帝聽見,這是自己內心最后的夙愿,干嘛要說給那只狗聽。 他的大笑聲傳出殿外,本就急得不斷亂轉的太子驀然停住腳步,一把抓住皇后的手,“母后!您聽聽!林擎在笑!他為什么在笑?是不是心愿得逞,燕綏繼位?” 皇后面色鐵青,握緊了他的手,她也在仔細聽著里頭的笑聲,半晌冷聲道:“縝兒!稍安勿躁!我聽著這笑聲不大對!” 她忽然目光一凝,看見不遠處狂奔而來的人。 …… 殿內,皇帝沒聽清林擎的自言自語,只當他心虛,便笑道:“不過,阿擎,你也別覺得冤屈,別覺得白白為朕賣了命。朕從來就沒碰過側側,她又怎么能懷孕?她是為了救你才假稱懷了朕的孩子,朕看中你的才能,也是為了你,才認了這個孩子。這么多年,朕對燕綏寵愛更在諸皇子之上,對德妃更是恩寵非常為此不惜承受群臣攻訐,你都該是知道的。朕也從未碰過側側,她從始至終都是你的。你為朕征戰邊關,朕為你照拂妻子,你說,朕是不是對你有情有義?” 林擎盯著他,眼神似有火在燒,半晌卻哈哈一笑,竟然雙手拱了拱,道:“這么一聽,還真挺有道理,那臣還應該謝陛下咯?!?/br> 皇帝展顏一笑,但未等他這笑容完全展開,林擎便又對他一揖,笑道:“一鞠躬,謝陛下為了皇位,歡天喜地戴綠帽子一戴二十余年?!?/br> 皇帝的笑容僵住。 林擎又是一揖:“二鞠躬,謝陛下大度包容,讓那‘拖油瓶’三歲出宮,十三歲藝成回宮,十三歲到二十三歲間,和他那‘便宜老子’一般,為陛下當槍當矛,流血流汗,殫精竭慮,對抗敵人,到頭來得匕首一柄,毒煙一把,鳥盡弓藏,兔死狗烹?!?/br> 皇帝端坐著,面色上如漸漸覆了霜。 殿內有人影不斷閃現,林擎和燕綏都當沒看見。 燕綏一直就像在走神,像魂已經離開了這座令他窒息而煩悶的殿宇,飛向高天之上,日月星辰,宇宙流光,天地之極,哪里都好,哪里都成,只要不要在這里,不要坐在這著黃袍的人間骷髏身側,聽這些著三不著兩的話。 林擎再一揖,這回一躬到地,“三鞠躬,謝陛下情深義重。明明喜歡側側,當初也多次和臣交心,月下發誓,愿以一心待側側,白首不相離。彼時陛下言辭懇切,甚至不惜歃血為盟,此情此景,歷歷在目。臣也便深信不疑,且一心感佩,為此星夜馳騁邊關,從此二十年軍旅不歸,只為相信陛下的誓言,相信側側的運氣……謝陛下這么多年深寵側側,盛寵不衰,寵到她妖妃之名傳天下,寵到她不得不為了自保疏親離子,寵到她因此被我誤會,寵到她成為六宮的靶子,寵到她眾叛親離……陛下之愛,如山如海,山是不周山,終年飄雪,飛鳥難渡;海是死海,黑水翻覆,落羽也沉。陛下之誓,以骨以血,骨是反骨,總將真心做惡念;血是狗血,潑不盡這一天腥!” 皇帝臉色已經變成慘白,他終究是天潢貴胄,便是少年弱勢,也金尊玉貴,一輩子何曾被人這般淋漓盡致惡毒至極地罵過,只是天生的修養或者說是城府愣是讓他硬生生地聽了下去,也是這見鬼的城府讓他聽完了,只覺得心頭難受至極,捂著心口,一時竟也一口氣喘不上來。 燕綏坐在那里,后背的流血依舊未緩,似要將一生的血都流盡了般,他也不去管,殿外太子殿下煩躁的腳步聲咚咚不絕,越來越快,他的心跳卻越來越緩,指尖越來越冰冷,殿門上方的雕花窗欞隱約透出一線晦暗的天色,好像要下雪了,他恍惚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也是一個將雪的天氣,他裹了一個小皮裘,獨自在御花園玩,那時候林飛白已經來了,十分的惹人討厭,他不愿意呆在德勝宮,便自己去御花園玩球,御花園空曠風大,沒多久凍得手指梆硬,連球都撿不起來,他撿了好幾次撿不成,正想著用什么辦法方便撿球,忽然一只手穩穩撿起了球,還拂去了上面的雪,才遞到他懷里。 他抬起頭,就看見父皇慈和的眼神。 父皇蹲下身,責怪地看著他身后,道:“怎么一個人跑出來玩了?還穿這么少。連手籠子都不帶一個?!?/br> 說著脫下自己的狐皮圍脖,圍在他脖子上,又拉過他凍得通紅的小手,在自己掌間搓了搓,又放在唇邊呵了呵氣。直到那小手指尖溫暖,才抱起他往回走。步聲輕而穩,踏響落雪的紫紅長廊。 他記得那圍脖長毛滑潤柔軟,溫暖直入心底,記得那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