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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們拜見時,那群氣焰一直都很盛的士子們明顯蔫了很多。 文臻認出領先一個少年,正是之前廣場鬧事時帶頭人之一,也是今日蹴鞠的參加者,顯然是個反對她的活躍分子。 那士子磕頭時,燕綏道:“令尊……” 那士子似嚇了一跳,急忙給燕綏磕頭,大聲道:“殿下,草民沈全期拜見!” 燕綏停住,又悠悠道:“令堂……” 沈全期更加緊張,臉色漲紅:“殿下!” 燕綏一笑:“怎么?不讓本王說話?” “草民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聽?” “殿下……” “世人誰無虧心處,世間誰人不畏譏?”燕綏緩緩道,“閣下如此道德完美,求全責備,刺史大人在你嘴里都一錢不值,本王還以為,閣下自身行端坐正,心懷坦蕩,無所畏懼呢?!?/br> “草民……” “聽聞你們文人,向來講究風骨,愿為諍臣。便是帝王之非也敢言,不僅敢言,還要大言特言,如若帝王不納那便更好,死諫一場便可成千古美名。想來先賢這種美德定然也為你等所仰慕,不然也不會有前幾日的廣場罷學之舉。諸位學子當日州學廣場之上慷慨陳詞,據說也曾提及本王,如今本王既已來了,這般當面怒斥王駕博千古美名的機會,自然是要給你們的,想來你們也不舍得錯過?!毖嘟検媸娣巫由弦豢?,玉棍一指,“來吧,當日,以及今日蹴鞠時,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就在這里,再來一次?!?/br> 眾學子:“……” 不是,您堂堂皇子,居然還翻舊賬咋的? 再說一遍自然是不敢的,那些混賬話兒真要當著當事人面說,自己首先就要羞死,再說刺史大人剛來那日和今日,眾人早已看出是只笑面虎,眼前這位更是惡龍,一個當朝皇子,一個湖州老大,誰當真想和小命過不去? “如若不敢說,那便說明,你們自己也知道,那是些混賬無稽話兒……以市井俚語流言編排皇子與二品大員,該當何罪?” 士子們都一驚,沈全期臉色蒼白,伏地大聲道:“殿下!都是草民無知,煽動同學,詆毀刺史大人,草民一人愿領全部罪責!” 燕綏漠然道:“聽起來很義氣。你這是在市恩于眾嗎?難怪一呼百應,能領學生風潮?!?/br> 沈全期一驚,此刻才知這位殿下厲害,連連磕頭,這回連話都不敢說了。 燕綏道:“刺史大人,今秋朝廷要開科取試。州學學子為一地文治精英,教化之責不可懈怠,本王瞧著,才學不知道怎樣,性情都太放縱了些,且都在學檔中記一筆,能不能參加科舉,且觀后效吧?!?/br> 兩人目光一碰,文臻心領神會,假惺惺勸道:“今年秋闈是第一次開科,實在事關重大,這記檔之事,還請殿下三思……” 燕綏唇角綻開一抹笑意:“刺史大人終究是女子,難免心慈手軟。這起子渾人編排你,你倒替他們說話,既如此,”他轉頭對沈全期等人道,“既然刺史求情,檔便不記了,只是謹言慎行四字,當不必本王再教爾等?!?/br> 沈全期白著臉,帶著士子們給文臻磕頭:“謝刺史大人寬仁!” 湖州官員和士紳們都垂著頭,除了懵懂的百姓,誰看不出這一對虎狼一搭一唱,但又能如何呢?這兩位都不用以勢壓人,明明是要挾人,還能做一番堂皇光明狀,句句都占著道理,生生擠兌得士紳和士子們俯首帖耳,不敢說一句不是。 但僅僅嘴上不敢說一句不是也不行,殿下要的是連心里也不許有一點不服氣。 玉棍指指不敢抬頭的沈未期,“本王聽說,你們在州學廣場上的那檄文,稱刺史大人宮女廚子出身,無才無德,不堪高位?” “學生們無知懵懂,胡言亂語,妄議朝廷大員,請殿下和刺史大人恕罪!” “文大人?!毖嘟椚〕鲆痪懋嬀?,遞給文臻,“前日偶逢商醉蟬,他道久未見你,頗為思念,特贈書畫一卷,托我帶來?!?/br> 文臻含笑躬身接過,眾書生聽見商醉蟬的名字,都下意識抬頭看來。 商醉蟬是東堂最負盛名的才子大家,風流人物,書畫篆刻俱可稱絕,這兩年雖受盛名所累,漸漸淡出,但在文壇地位依舊可執牛耳,在場書生誰沒聽過他的名字,誰不渴盼得見他墨寶?誰不知道他一字千金,難得出手,多少人捧著重金上門也不可得?如今聽殿下說商醉蟬以書畫贈文大人,一時都有些不信,卻也隱約有人想起之前的一些傳說,禁不住竊竊私語。 也有人面露不以為然之色,商醉蟬雖然號稱大家,不為權貴折腰,但宜王殿下何等身份,若是為了替文大人張目,硬要商醉蟬寫上幾個字畫上幅畫,想來商大家也不敢不從。 文臻此時卻已經把畫展開,她自己看清畫面的一瞬間,忍不住噗地一聲。 眾人卻都“啊”地一聲。 這畫上是浪濤洶涌的大海,青灰色的海面上露出青灰色的鯊魚的腦袋,腦袋迎面而來,微微張開血紅森白的大口,腦袋上面坐著一個少女,腳蹬著鯊魚兩邊黑木木的眼珠子,兩手摳著鯊魚的腮,長發被激蕩的海風吹散,頭頂青灰色的天沉沉地壓下來。 而那衣裳激蕩,水沫翻涌,似是下一刻便要嘩啦一聲,濺人一臉。 站著的人齊齊下意識退后兩步,心神搖動,總感覺下一瞬那少女便要騎著鯊魚轟然沖出海面,撞上自己。 而文臻驚訝的便是這一點,這畫赫然便是當初烏海之上自己騎鯊一幕,但是角度變了,當初金殿商醉蟬以畫作證,畫的是側面,后頭還拖著唐羨之燕綏,這回只有正面的她,而更絕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學了自己的3d畫法,雖然還不夠精通,但是隱然已經有了立體感,所以這正面的角度,給人的感覺便更直觀更颯,大海便在眼前,洶涌低咽,而她乘風破浪騎鯊魚,下一秒便要沖至所有人眼前。 文臻盯著那畫,心間微微澎湃,忍不住想起那日大海風雨之上騎著鯊魚,當時的感受并不好受,此刻想起卻只覺得暢快,因為自那之后便卷入波譎云詭之中,便再想沖入暴風雨中吶喊掙扎也不可得了。 忽然便見燕綏轉頭對她一笑,眼神深切,似一眼便入她心底,見那一刻海闊天空,云嵐風高,她心中一暖,一霎的澎湃漸漸雨收風歇,轉入溫暖港灣。 相逢易,行路難,無論雨橫風狂還是殺機暗藏,但見你一笑便都無妨。 那畫上還有字,并不是尋常落款,好大一段,有些學生已經忍不住讀了出來。 “文姑娘,此畫如何?我對著你的畫琢磨多日,終于偷師成功,得你三分精髓,十分歡喜。謹以此畫,算作恭賀高升并半師之禮,當日你在金殿之上當面竊畫之舉,也不和你計較了。如何?另,聽聞你新店將成,送上田黃印章一枚,可如江湖撈一般,許我為永久免費食客乎?” 畫下面還栓著一枚田黃石印章,色澤明黃油潤,材質非凡,篆刻自不用說,商醉蟬的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