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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場可悲的意外仿佛是昨日發生,摯愛的家人,年僅十歲的女兒在三個月前去世。他的孩子與同學打鬧時被誤推下樓梯,在他趕到醫院之前便沒了氣息,看著被突然的變故嚇得哇哇大哭的「兇手」們,他發覺他連怨恨的權利都沒有。于是詛咒無能為力的自己。曾有段日子企圖振作,聽信旁人時間能沖淡一切的說法,照常吃飯睡覺、上班工作,可情況完全沒有好轉,反而每況愈下,悲傷如蛆附骨揮之不去,折磨他吞噬他。「節哀順變」這四個字聽起來多么諷刺,死亡像腳下的陰影尾隨在后,奪走他所擁有的一切。只剩絕望。如何不悲慟,剜去心頭的rou,破碎人生再也無法恢復原樣。醫生診斷出他罹患重度憂郁癥,出現思覺失調現象并有自殘傾向,他時常站在墻邊對著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女兒溫柔低語,或是突然拿起桌上的美工刀往手腕刺。周圍的朋友同事,從一開始的同情逐漸對他詭異的言行感到畏懼,今早經理婉轉的要他明天不用再到公司,于是深夜他便爬上了工作的商業大廈頂樓天臺,攀在生銹的金屬欄桿邊緣決心尋短。若jiejie還在世上,或許會對他說聲「何苦」。但心里的苦痛不曾經歷的人絕不會懂。眼前仿佛蒙上層灰,景物全失去色彩,他恐懼所有突然的聲響包括自己的喘息??挎偠▌┤朊叩慕賯€夜晚,早晨鬧鐘響起睜眼前的強烈抗拒,每個呼吸都是痛苦與絕望的延續,如今,終于得以解脫……——只需縱身一跳。秋夜微涼的風徐徐刮過臉頰,吹起他凌亂的髪,雙眼茫然望向對面燈火通明的公寓,他腦中一片空白,滿心只有解脫痛苦的喜悅,蹬掉鞋子,他抬腿欲跨上鐵欄桿。「嘎唧!——」突然一陣金屬晃動摩擦的聲響,他奇怪的低頭看著抬起而還未踏上欄桿的腳,明明沒有出力,鐵欄桿卻被某股力量往外推,他楞了一下后松手。緩緩的轉動視線,發覺天臺上不知何時多出個人,對方跟他一樣兩手撐在鐵欄桿上,若有所思的低垂頭顱,似乎沒有注意到他,或是不在意他的存在與否。來阻止他的嗎?……不不不不!他死意堅決,誰都別想妨礙自己!大吵大鬧上新聞的自殺者,多半是感到害怕后悔了,若真一心求死,夜深人靜時爬到頂樓縱身跳下便一了百了,何必等消防隊或親友趕來勸說。為避免被人發現,他選擇在十點之后,公司所有人都下班的時間偷偷溜進來,更何況他已經沒有任何親友。又看了對方一眼,那人依然維持先前的姿勢佇立在那,動也不動,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他身穿不合時節的長風衣,身影半掩在隔壁大樓的陰影底下,朦朧模糊猶如黑暗中的鬼魅。高樓的強風吹來,掀動男子墨色的風衣,揚起的衣襬仿佛展翅的黑翼,讓他聯想到電影中的死神……??!沒錯,肯定是死神要帶自己離開,他可不能讓對方等待太久。從高處眺望,繁榮市鎮萬家燈火,沒有一處是自己的歸所,街道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可無人在乎他的痛苦。失去最愛的女兒,世界末日應該立即降臨!為何電視上仍不斷播放無聊的政治八卦,周圍的人們怎么還能放聲歡笑,誰在乎哪個富商娶媳婦,他們在說些什么他完全聽不懂,他已一無所有、他已一無所有!就讓一切在此刻結束,他再也無法承受更多……內心厲聲狂吼,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雙眸死灰猶如行尸走rou,他抬腿跨過身前唯一的阻礙。「不可思議,這世界怎么還能繼續運作……」這聲輕喃打斷他的動作,瞬間以為是他無意識的說出心聲,但這低沉嘶啞的嗓音非常陌生,從未聽過自己發出這樣的聲音。看向陰影中的那人,對方似乎發覺他的視線,微微的側過頭,臉孔仍掩在黑暗中。「你也是這么想嗎?」幽幽的話語,隔著十幾公尺的距離,一字不漏的飄進耳里。「啊……」他應個一聲,從早上之后便滴水不沾,一整天沒有說話,喉嚨干啞難受。「我已一無所有?!鼓侨擞终f。他眼角抽了抽,好熟悉的說法,死神莫非是自己的鬼魂?「很快……很快就好?!顾?,爬出圍欄站在天臺邊緣,鞋尖的下方便是另一個世界。貞貞寶貝、jiejie、爸媽,我來了……他傾身欲跳,這時那人再度出聲?!负呛?!我們都在這棟大廈跳樓的話,不知道別人會怎么想,肯定以為我跟你殉情?現在的媒體超討厭,不報真相專挖八卦,兩個男人一起跳樓肯定會被大作文章,你說是吧?」他皺眉,覺得死神很煩人,一直打斷自己。明明可以不理睬對方,但那人的話語仿佛有股魔力,字字句句說中心里所想,讓人無法不將注意轉移。見他停住,那人接著說:「抱歉,我沒有阻止你的意思。我很喜歡這里的視野,最后的時候想多看幾眼,只是沒料到尋短也要排隊……」那人又笑了幾聲。「???」這才仔細去看對方,那人頭頂既沒尖角也不長蝙蝠翅膀,就是個普通的男性上班族,他半個身體探出天臺,只著白襪的雙腳踩在欄桿架上,黑皮鞋擱在一旁,底下壓著個信封。遺書嗎?所以這人既非死神也不是他的幽靈,不過是個跟他一樣絕望,尋求解脫的男人。「三樓業務部,張明希。你呢?殉情的同伴?!鼓侨恕獜埫飨5穆曇衾飱A著些笑意。無須與對方多做攀談,再一個動作就能永遠卸下揮之不去的絕望,但隨即又覺得無所謂,對方都向他介紹自己了,繼續沉默不語似乎很沒禮貌。「六樓會計部,高翌翔?!顾聪驅Ψ?,無神的眼里倒映著星空。「一次跳兩個啊,我都為公司的股價擔心了?!拱堤幜疗鸹鸸?,張明希低頭穿上鞋子,嘴里叼著根煙往他走來。三十出頭的年紀,高翌翔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笨蛋,對于這個陌生人心里還是有警戒的,見他靠近,正想喝止對方,話語卻不知怎么的哽在喉間。從暗處現身的張明希,長相非??∶?,寬闊胸膛,身高將近一百九,長襬風衣穿在身上又直又挺相襯得不得了,猶如電視里的偶像明星,讓他稍微看傻了眼。眉型如劍、細長貓眸,翹而濃密的睫毛仿佛刷了眼線,叼煙的嘴唇若有似無的微微撅起,左眼角有顆淚痣,將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