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改在樓上看著如笙送景嬤嬤出了門，趕緊進了屋里去。屋中暖和，一進了屋子里就聽見四姨咳嗽聲。青年取了門邊上掛著的披肩，看老婦人坐在惠娘床邊上，伸手披在她身上。

“改改呀，一會你去抓個藥?！?/br>
“哎?！?/br>
“嚇死我了。這血流的，我心都嚇出來了，曉得沒事就好?！?/br>
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將標準給放低了，如今這樣也能算作是沒事。改改沉著聲說：“哪里沒事？mama身上的傷呢，景嬤嬤沒看嗎?！?/br>
四姨抹著眼：“那傷上了藥就是了。不然能怎么樣？還能沖人家日本人面前尋公道？連咱們自己的保長、軍長都不給公道了，還能尋了誰去？”

“可……可就咽下這口氣？”

“改改，你曉得惠娘是如何為了你們安慰犧牲的就好。別的別想了，別想了?！彼⒅母募t了的眼，看他眸中嚇人的不甘與憤然，痛心道，“你越想，就離危險越近。別想了，惠娘沒事，就一切都好?！?/br>
那青年合了合眼，深吸了一口氣，默然許久后，他睜開眼，將那口氣長長地嘆了出來，伸手扶著四姨身子：“余下的事情，交給我吧，您好好休息?！?/br>
“改改……”

“我知道您的意思的。您歇著吧，mama這兒我來看著，一會兒如笙回來了我就出門抓藥?！?/br>
誰能不氣，誰能不為此心疼難過。

可誰又有辦法？憋屈，到死的憋屈。

如笙回來的時候，整個鳳軒齋都是靜的，阿二那狗不知道去了哪兒，蕓湘也不見蹤影。少年進mama屋子的時候，屋中靜謐無聲，到床邊時，看見師兄頹唐坐在那兒的背影。改改聽見腳步聲，起身小聲道：“我去抓藥，你在這兒看著mama。我在里間的爐子上熱著粥，一會兒mama要醒了，你給她喂一點。還有帕子，旁邊冷水，帕子要是不涼了你就換上?！?/br>
“曉得了，師兄。你出去吧。對了，你看見蕓湘沒？”

“嗯，蕓湘不是在房里嗎？”

“在房里？”如笙皺了皺眉，“我沒看見她啊?！?/br>
“這個丫頭……這種日子了她能跑到哪兒去？”改改覺得無奈，之前一直都想著惠mama的事情，沒關注到那孩子，“這樣，我一會兒出去以后也去找她一下?！?/br>
“她那么小，我擔心她出事?！?/br>
改改拍了拍他肩膀，如笙握了握他手腕：“師兄，外頭有小雪，你帶把傘?！?/br>
“好?！?/br>
樓里找了一圈，蕓湘那丫頭果然不再，不曉得帶著狗去哪了。改改撐傘出了門，去了之前給四姨抓藥的幾家拿藥，確實如景嬤嬤說的，都不是什么精貴藥材，這樣的日子里價格也沒貴的嚇人。改改拿藥回來的時候，不忘打聽蕓湘下落。

“這么高的一個小子，短頭發，眼睛黑豆一樣又亮又圓，穿了身黑青色的襖袍，身邊跟著一條小黑狗，您看見過沒？”

“沒看見?！?/br>
“沒有沒有?！?/br>
繞了一圈都沒找著，改改心里想著蕓湘那丫頭應該外面玩了會兒就回去了，想想還是拎著藥往鳳軒齋走?？斓较锟诘臅r候，正看見巷口站著一個人。改改笑得勉強，卻還是迎了上去：“你怎么這么快又來了?！?/br>
仇天酬今天倒也算是收拾干凈，臉上的胡渣子剔了以后，整張臉干干凈凈，白嫩的像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學生。他穿著一件大衣，里身是一件白襯衫和毛衣。

“總是想著你，便來了?！背鹛斐曜匀欢唤舆^了改改手里的藥包，打量著他臉色捧到鼻尖聞了聞，“四姨的病又重了還是誰又出什么事了？棗仁當歸陳皮……誰發燒了？”

改改伸手把藥包拿回來，嘆了口氣：“惠mama……惠mama發了燒?！?/br>
想到昨日惠娘所去之地，仇天酬的臉色也一并暗了下來：“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傷病看過大夫沒，如若沒有……你若不避諱的話，我也能幫忙瞧瞧的?！?/br>
“你這人……要是沒讓大夫看過能過來取藥嗎？”也不是真數落，說話的時候改改難得笑了一下，他輕拍著仇天酬的肩，“仇先生，你看我今天書寓里事情也多，您要不還是改日再過來吧?！?/br>
言下之意是沒有什么時間陪他，不如下次再約好了。

仇天酬倒是攬著他不大好意思道：“你……你別以為我來了就是為了什么的。如若你事情多，那我便在旁幫襯著就是?！?/br>
“可……”

“我方才聽見你在路邊詢問蕓湘。怎么，那孩子不見了嗎？”

“上午時一個沒留意，也不知道她跑去哪兒玩了。我想快中午邊，她應該回去了，正準備回去看看?！?/br>
兩個人往鳳軒齋那兒走，仇天酬說：“惠娘的事情，要是齋內難以維持，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雖說并沒有多少錢，但也聊勝于無?！?/br>
改改頓了腳步，抬眼望向他那誠懇面容，想了想開口：“若當真有事，我一定不與你客氣。不過現在也勉強能維持，用不著你那么費心思幫忙?！?/br>
“我就是先和你說了。免得到時候真的出事了，你都不愿意找我幫忙?！背鹛斐晡⑽欀碱^，“認識你這么幾個月，我算是大概明白了你脾氣，硬是讓你軟下來低三下四求著人是不可能的，你不服軟，那就只好由我來服軟了?！?/br>
改改倒是笑了：“還說你自己嘴巴笨，不曉得怎么說話討好人，我看你這幾句話倒是說的很討人歡心才是?！?/br>
“你這是又取笑我了？”

“哪里的事？”

到門口時見如笙在門口倒水，沖刷著石階上的那點猩紅，看見師兄回來了，開口打了聲招呼。他瞧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仇二爺，微頷首。

改改問：“你怎么下來，惠mama那兒呢？”

“四姨說她心里頭惦記著，歇不下，我搬了臺羅漢椅叫她坐mama房里去看著。是她叫我下來先把門前清刷干凈的?！鳖D了頓，如笙又問，“對了，師兄，你找到蕓湘了嗎？”

“蕓湘沒回來？”聽他一問，改改也有些著急起來了，“我在外面找一圈，也沒看見那丫頭啊?！彼阉幗坏搅藥煹苁掷?，“這樣，你拿著藥，我再出去找找。都快中午該吃飯了，那丫頭怎么又到處亂跑？要是又讓人給抓了去賣怎么辦，真不夠懂事的！”

“那師兄——”

“你留著看家?！?/br>
仇天酬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總行吧？”

改改回頭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道：“你看看我這事情亂的，你說你這個時候來干什么呢？”

仇天酬卻是走了幾步追上他拉住了他的手，捏在掌心里：“為了讓你在這一團混亂里頭找個人能好好的依靠一下?！?/br>
“太rou麻了，仇先生?！?/br>
“你明明剛剛還說我會討好人呢?！?/br>
“那肯定不會包括這一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