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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允琛原本沒怎么在意他的話，只是出于禮貌地聽。但可能因著和子明的語氣很像，聽著聽著，竟然聽進去了。

而且陳煜說的這種感覺，他是真的懂。

就像小時候每一次回林董和楚部長家，心情兒都比上學還沉重。別的小朋友是每天嚷嚷著不去上學，他是恨不得每天都能泡在學校。

“有些人啊，生來就擁有很多；可有些人呢，生來就背負很多。季洋一出生，人生就是正數，我一出生，人生就是負數。我得先努力把負數歸零、再去追趕他們這些人的正數，我活得比他累得多啊，和他怎么能是一樣的呢……”

“我也想像他那么活，可我哪有資本呢？我沒有那樣疼愛我的父母、沒有那樣光明的家庭，也沒有王鯤鵬那樣從小兒喜歡我、對我好的朋友，我更沒辦法對女人感興趣，沒法兒像他那樣，交個?；ㄅ笥选瓘男何揖蛪阂种?、隱忍著、步步小心地活。像他活得這么瀟灑的人，看不上我，也很正常?！?/br>
陳煜說得通情達理，也很惹人同情，林允琛聽著的確有所動容。但最讓他關心的，還是只有一件事：“你說王鯤鵬從小兒喜歡季洋？”

“是啊……”陳煜還挺驚訝，“季洋沒跟你說過嗎？”

林允琛搖搖頭，道：“他們不是好哥們兒嗎？親兄弟的那種?！?/br>
“啊……那就是吧。你別多心?！标愳虾鼙苤M似的，忙停了話題，不說了。

不但這事兒不說了，好像知道自己絮絮叨叨失言似的，整個人都安靜了，再不發任何言語。

陪著陳煜把他奶奶送到了病房，是單間VIP病房，房間里除了他奶奶之外，就只有一個打扮得很得體的中年婦女。婦女從容貌穿著上看來是個體面官太太的模樣，但舉止神態里，總是透著拘謹怯懦，讓人看著極不舒服。

林允琛幫著陳煜把他奶奶扶上床，老人家可能察覺到自己孫子要走了似的，但一時糊涂，竟然分不清誰是她的孫子。一只手伸著要來抓陳煜的手，沒等陳煜把手遞過去呢，她又伸過去要抓林允琛的。

看到老人家的這個舉動，林允琛想都沒想，就把手遞過去了。

但老人家好像又明白過來他不是自己孫子似的，又看向陳煜……看了一會兒，又看向林允琛……實在分不出到底誰才是自己的孫子，一著急，竟然出了眼淚兒。小孩兒似地看著他倆咿呀道：“大孫兒啊……”

林允琛知道自己出現在病房可能惹禍了，忙向陳煜道了個歉：“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去外面等你吧？”

陳煜點點頭，道：“你稍微等一會兒，我說幾句話，把奶奶哄好了就出去?！?/br>
林允琛忍不住看了老人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大孫兒啊……大孫兒……陳煜啊……”老人看著林允琛背影又著急又害怕地叫著，好像怕他走了就再也不回來、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大孫子似的。

林允琛沒敢回頭，但不知怎的，眼眶就濕潤了。出了病房關上房門，這才發現。

屋里陳煜耐心地安撫他奶奶：“奶奶，那位是護士，不是您的大孫子。您看看我，看我……我才是您的大孫子??！我是陳煜啊……”

“奶奶……對啊……是我啊……來，您摸摸……對吧？是我吧？”

“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啊……”

還挺快，過了約莫五分鐘，陳煜就抽身走到了門口兒，又在門口兒囑咐了他mama幾句，便開門而出。

陳太太卻又開門追了出來，有些怯怯地問：“你……你這兩天回家嗎？”

“最近沒時間，得等省聯賽之后吧！”陳煜有些煩，說完就要轉身。

但可能又有些不忍，轉到一半兒就停住了，又回身低聲道：“你怕什么??？那件事之后，咱們握著證據在手里，他不是不敢再打你了嗎？”

“我不是怕……就是你總不回家，他也不回，家里連個人氣兒都沒有?！?/br>
陳煜一聽，氣就又上來了。強壓著怒火，低聲道：“每天在醫院還不夠你折騰的？我好不容易給你爭了兩天休，你非得回去悶著干什么??？是沒錢還是沒地位？你就出去喝喝茶逛逛街，干什么不好??？整天盼這個盼那個的有什么用??？把你自己活好比什么都強！”

見他媽被說得又要掉眼淚兒，陳煜是真煩了，這次狠下了心，轉身就走。

林允琛覺得有些尷尬，但剛才那種情況，想要轉身離開已經來不及，也就只好聽完了。

見陳煜走了，也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尷尬之地，把那個可憐的婦女自己留在門口兒。

如果沒猜錯，那婦女一定就在門口兒看著他兒子呢。

林允琛也沒忍心回頭看，跟著陳煜進了電梯。

電梯里陳煜一直凝著臉，心情兒相當沉重。林允琛也沒放在心上，反正出了醫院就各奔東西了。當然也沒有對自己答應他跟來的行為有什么后悔，這就是不小心遇到了人家家里的尷尬事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家里太亂，讓你見笑了吧？”出了電梯，說話方便了，陳煜忙挺歉然地說道。

“沒什么，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倒是我，跟進去給你添亂了?！绷衷疏先丝醋约旱难凵駜?、沖著自己背影哭喊的聲音難以忘懷。覺得是自己的不小心，給原本就已經病重的老人家添了傷心。

“這病啊，就這樣兒，你千萬別放在心上”，陳煜故作輕松似地寬慰道，“聽我媽說啊，就是來個男醫生，她還要拉著人叫大孫兒呢！糊涂勁兒上來，也不管是男是女，拉著誰都叫。我不在的時候，我媽就天天當她大孫子?！?/br>
說起來到底還是有些傷感，嘆道：“我奶奶啊，現在誰也不記得、誰也不認得，就只記得我、認得我?！?/br>
“奶奶都是最疼孫子的?！绷衷疏〉?。

就像他奶奶。

如果先去世的是他爺爺，奶奶心里牽掛著他，怎樣也能熬下去的。

但他們家的男人向來心大、且心狠，換做是奶奶先去世呢，爺爺就覺得他已經成年了、這么大的人了沒什么可牽掛的，對人世無掛無牽地一心想著他剛走的老伴兒，當晚就抱著他老伴兒遺像去了。

說起來，爺爺奶奶這一生的愛情故事，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誒？允琛，你奶奶還健在吧？很疼你吧？”陳煜又閑聊起來。

“不在了”，林允琛道，“去年五月份過世的?！?/br>
去年對他而言可真是個大災年。五月爺爺奶奶剛走，十月子明就走了。忽然之間，這還算熱鬧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他和楚潔了。

幸虧今年時來運轉啊，遇到了寶貝兒。

這么低頭走著，看著陳煜鞋上的鳶尾花，漸漸就出了神兒。不知不覺竟隨陳煜走到停車場來了。

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