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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是,岳木每次看著他一個人住在這這逼仄又漏水的筒子樓里就犯愁。葉老一生篤學,為人剛正不阿,從不打著學術的名頭搞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這一點岳木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受他的影響。不過也是因為他過于固執,在學校里人緣不太好,教了幾十年的書,大半的收入都補貼了貧困學生。之前有人找葉老編書,他拿了稿費轉手就捐給了希望小學,一把年紀了,住的還是幾十年前分配的老房子。“您畫這么多畫就擺在屋里生蘑菇啊,天氣這么潮,過幾天就沒用了,要我說,您為什么不拿去賣給畫院,以后能流傳出去,還能拿點稿費?!痹滥镜人嬐?,幫他收拾筆墨,一邊念叨。老頭子吹胡子瞪眼,拿宣紙敲他的腦袋:“滿身銅臭味!”“您別敲,”岳木佯裝要躲,把小麻花遞給他,“我還燒著呢?!?/br>看見小麻花,葉老才勉為其難地哼哼兩聲,接過點心:“今天舍得過來了?”“這不是想您了嘛,”岳木訕訕地笑道,“這段時間忙工作呢,謹遵您的教誨,絕不辜負每一個為建設社會主義添磚加瓦的機會?!?/br>葉老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是這么回事,怪笑一聲:“我一個老頭子有什么值得惦記的,說吧,想知道什么?”岳木又遞給他一盞茶,臉上有一絲不自在,扭了扭才小聲問:“夏為怎么樣了?”葉老沒說話,只低頭把茶湯上漂浮的茶梗吹開。岳木盯著他的表情,有了答案,心漸漸沉下去。夏為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三年前,他們一家開車出門,沒想到半路出了車禍,父母當場身亡,他弟弟腦部受創,成了植物人,只有他自己因為事發時被護了一下,只斷了腿骨。好好的一個家,一夜之間就這么沒了,岳木一度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差點精神崩潰。好在后來通過葉老,他認識了一位企業家,說是在國外有家療養院,效果非常好,沒準可以治好他弟弟。岳木原本是沒有這樣的物質條件的,葉老親自去幫他說情,最后對方同意,與岳木簽訂了為期二十年的勞務合同,以薪水來抵夏為的治療費。這份合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不合理的,簡直就是變相禁錮和剝削,但對于走到絕境的岳木來說,卻如同一根救命稻草,并沒有多想就簽下了。“這么擔心,為什么不去看他?!?/br>“算了吧,”岳木蹲在地上,點了根煙,“一來一去光機票就要兩萬?!?/br>察覺到老先生想說什么,岳木先一步阻止了他:“別,您那點錢留著自己養老吧?!?/br>“臭小子!”葉老罵道。岳木抽完一整根煙,走到窗邊開窗透氣:“廚房的菜我洗好了,真的不用我幫忙做?”“不用,”葉老立刻擺手,“我自己來?!?/br>“今天您買的菜挺多,有客人要來?”“一會兒你師姐過來,”葉老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你也別走了,留下一起吃飯吧?!?/br>哪知岳木聽完,渾身一抖:“錢頌要來?”“唔,是了,你錢頌師姐?!?/br>在岳木心中,一直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認知:師父是慈祥的,師姐是可怕的。錢頌是他大學時期的學姐,同時也是老爺子的關門弟子之一,雖是一名巾幗,但為人極其彪悍,連學校里的小流氓見了她都要繞道。岳木從大學起就被這位學姐追著打,從大一一直打到研究生,他家里出事那段時間,整個人頹得不行,就是師姐生生把他打醒的。所以對于這位師姐,岳木可是又敬又怕。敬的是她在自己迷茫時期以一種特殊的暴力方式幫他走出了陰影,怕是她又把自己抓去當沙袋。錢頌作為一名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弟控,后來大約覺得做學問這事兒不夠爽快,果斷棄文從武,去考了警察,成了一枚英姿颯爽的警花。警花同志走上工作崗位后,喜好動用武力的毛病不僅沒有得到緩解,反而變本加厲。周末總是變著花樣地折騰自家弟弟錢宇和師弟岳木:打拳擊,練太極,跆拳道……無一不備,要不是岳木的身體實在太弱雞,她還想把他倆帶去野外搞拓展野營。此時聽聞錢頌要來,岳木條件反射地起身,穿好外套就往外走:“我忽然想起來我出門的時候煤氣沒關?!?/br>葉老還沒開口阻攔,岳木拉開大門,整個人被震了一下,臉上馬上堆起諂媚的笑容:“師、師姐……”錢頌拎著水果進了屋:“這么著急,干什么去???”“我家里有點急事兒,你陪師父吃飯吧?!闭f完,岳木像被馬蜂追了似的,風一樣溜了。錢頌“嚯”地笑了一聲,沖葉老聳聳肩:“您看看,讓您別隨便拉郎您還不信,把他嚇得,跑得比兔子還快?!?/br>“這混蛋玩意兒……”岳木從以往的經驗里總結出來一條規律——生病的時候絕不能太矯情,越是休養越是好得慢,反而是全心投入到工作里,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因此他去診所掛完兩瓶藥水,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了辦公室。剛到走廊就感覺到了一股低氣壓,岳木走進門,見自己部門的員工站成一排,一個個垂著頭如喪考妣。看見岳木進來,幾個人都如同發現了救星一般,急道:“岳老師,‘神秘人’來了?!?/br>岳木眼神一凝:“又被訓了?”為首的幾個員工委屈地直點頭。岳木輕嘆:“你們先去忙?!?/br>大伙兒都如釋重負,岳木卻一顆心提了起來?!吧衩厝恕笔墙M里人給監管上司起的外號,據說是大老板從獵頭公司高薪聘來的,領導能力岳木沒感覺出來,溜須拍馬的能力那是一等一得好,把大老板哄得飄飄然,幾個公司都交給他管。這人將“兩副面孔”詮釋得十分到位,對待上級和下級的態度截然不同,他平時不太出現在單位,但一出現,十有八九都是過來發脾氣的,岳木一度懷疑他有狂躁癥。此時人家要發難,作為背鍋俠,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岳木仿佛看見一條通往地獄的大路已經鋪開,一口黑漆漆的鐵鍋在路的盡頭朝他招手。他摁了摁發漲的太陽xue,正要踏上去,旁邊有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黏了過來。楊亦遵抱臂靠在不遠的門邊上盯著他。“你回辦公室待著?!痹滥纠樟?。見楊亦遵不動,岳木想了想,加了句:“乖?!?/br>楊亦遵:“……”第12章“我還沒吃午飯,你幫我下樓買份雞rou粥吧,我錢包里有零錢?!痹滥局缓谜f。被人罵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在自己新收的小徒弟面前,岳木這點面子還是要的,見楊亦遵從善如流地下了樓,這才去敲門。岳木仔細回想過一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