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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口,眉頭微蹙,繼而緩緩展開,口中發出一聲贊嘆,而后點了點頭,放下酒杯,抬眼說:“記得我身上那兩道疤嗎?”“記得啊,”常樂連連點頭,“不是說車禍留下的嗎?”“嗯?!倍≈巧碜油罂苛丝?,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是那場車禍,手術的時候,發生了醫療事故,我感染了HIV?!?/br>常樂如被驚雷擊中,半晌回不過神來,“怎么……會……”“怎么會?”丁智苦笑了一聲,“我感染了之后每天都在問,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是我?我一輩子老老實實的,我愛崗敬業,我奉公守法,為什么無緣無故,讓我感染上?”常樂看著丁智一邊說著,一邊眼眶就有些泛紅,自己也不免一陣鼻酸,連忙吸了吸鼻子,悄悄擦了擦眼睛。丁智又笑了一聲,拿起杯子飲了一口,然后就將杯子握在手中把玩。“那天大霧,我睡過頭了,打車去上班,在車上整迷糊犯困呢,啥也沒明白過來就被撞翻了?!?/br>“肇事的是海鷺她老公,海鷺當時懷孕五個月,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她老公開車帶她去醫院,一著急就闖了紅燈,直接懟到我那輛車上。拉我的司機還有海鷺她老公都當場死亡了,我跟海鷺送醫院搶救?!?/br>丁智輕輕仰著頭,眼睛望著天花板上的燈,像在訴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結果那天不是因為大霧嗎,發生了好幾起連環相撞的車禍,全都塞到就近的那家醫院去了,里邊亂成一團,血庫的血也不夠用了,就從附近血站臨時調血,結果這血,就出了問題?!?/br>常樂輕輕抬手掩住口鼻,已經不忍再聽下去。“也是我跟海鷺倒霉吧,當時那么多受傷的手術的,偏偏有問題的血就給我倆用上了,我們就都感染了?!?/br>常樂一驚,說:“她……她不是懷孕了嗎?”丁智又喝了一口酒,說:“是,后來生了,用了很多辦法,萬幸,孩子沒有攜帶?!?/br>常樂聽了,稍稍松了一口氣,可想到丁智和那位母親卻沒那么幸運,不免愈發難過。“我還挺佩服海鷺的?!倍≈堑?,“她一個孕婦,老公去世了,自己莫名其妙被感染,卻始終沒有放棄,一直想盡辦法保住孩子,讓孩子健康出生,還拉著我一起起訴醫院?!?/br>“我唯一一次見她崩潰的時候,是她生產之后,在育嬰室里見到了她的兒子,并且確認他沒有感染,她在走廊里嚎啕大哭,哭到昏厥了過去。反觀我自己,倒是真的一點也沒出息?!?/br>常樂抿了抿唇,將自己的冰水喝了一半,然后拿起那瓶酒兌了些進去,探著身子與丁智碰了碰杯,喝了一口,直苦得舌根發麻,咬著牙說:“你已經很好了,不要這么說?!?/br>丁智無奈的笑了笑,說:“我當時感染的時候,第一個想法是什么你知道嗎?”常樂不動神色,等著他自己回答。“報復社會?!倍≈抢淅涞恼f道,“真的,我當時恨這世上所有的人,為什么我一生沒做壞事,要收到這樣的懲罰?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血喂給每個人喝,讓全世界跟我陪葬?!?/br>常樂垂下了眼,他雖然不能想象丁智當時的痛苦,但是卻似乎能理解他的憤怒。“沒出院的時候,我就跟魏總辭職了,說了我這種情況?!倍≈抢^續說道,“魏總為人真的沒話說,說讓我先治病養傷,太早離職保險會斷,工資還按正常的給我開,還組織公司的人來醫院看我,等我出院了之后確認我不想再工作了,還愿意讓我繼續掛在公司交社保?!?/br>常樂點了點頭,魏西嶺與他的交集不多,沒想到其人這么善良可靠。“我當時還挺感動的,結果回公司的時候怎么樣呢?”丁智鼻腔里發出一聲無奈的輕哼,“除了魏總,人人見到我都像見了瘟神一樣,唯恐避之不及,我去交材料的時候,平時慈眉善目的HR,嚇得都不敢接?!?/br>“辭職之后,我整天不知道干什么,除了抽煙喝酒打游戲,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趣,連飯都懶得吃。原來我一直挺壯的,出事之前體重還有90,后來就一天一天的掉到不到60,整個瘦的跟鬼一樣,現在的狀態已經是慢慢恢復回來的了?!?/br>常樂看著丁智的模樣,難以想象他還能比現在更瘦,愈發覺得心疼心酸不已。“我當時就想,活也活不了多久了,沒意思,之前一切的目標啊希望啊全都沒了,原來還想著攢錢買房結婚生孩子,結果所有都成了泡影,干脆把存款揮霍一空,然后等死就得了?!?/br>“后來海鷺找我一起打官司,我本來還不愿意的,還當著她的面說了好多喪氣的話,結果她哭了,她說如果不是懷著孩子,她也早就自殺陪她老公去了?!?/br>“我當時看著她的肚子,就突然有種被救贖的感覺你懂嗎?就像……看到了一點生命的希望……”丁智說到這里,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常樂一聽他的哽咽聲,眼睛一眨,淚水就滾了下來。“然后我就答應她了,跟她一起打官司。我們跟醫院談判的時候,醫院的代表都不敢跟我們坐得太近,我當時覺得特別可笑,你們是學醫的難道都不懂傳染途徑嗎?但是海鷺那個人特別善良特別小心,說這都是別人難免的恐懼。我們出入公共場所什么的,她都盡量不跟別人有任何接觸,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慢慢地也跟她學,學著拒人千里之外,因為我們先拒絕了,就沒有別人拒絕我們的機會了?!?/br>“所以,”丁智忽然笑了一下,一滴淚從眼中落進了杯里,“那回打籃球的時候,你們那樣跟我擁抱,我真是……就沒忍住?!闭f著抬手擦了擦眼睛。常樂使勁抿著嘴,不讓自己的哭聲放出來,可臉上已是滿臉淚花。丁智擦掉淚水,笑著嘆了口氣,說:“我是真的沒想到,錄這個節目能遇到你們這些朋友,能讓我……再次活過來吧?!闭f著抬了抬手中的杯子。常樂趕緊拿起杯子與他碰了碰,飲了一口,嘴中已嘗不出味道。“你當初……”常樂壓了壓自己的聲音,“那樣的狀態了,為什么會答應來這個節目???為了錢嗎?”丁智已經收了淚,勉強鎮定了下來,笑笑說:“我要錢有用嗎?當時你哥找到我,說這個節目如何如何宣傳同志平權,我心想關我屁事?我又不是同志。但是你哥說,我這個身份,就會很有迷惑性啊,會被默認是同志啊,節目的目的就是為了消除歧視,也包括消除對攜帶者的歧視啊什么什么的?!?/br>“其實歧不歧視吧,我當時真的都已經習慣了,我每天想的就是我都活不了幾天了,你歧視我能怎么樣呢?但是不得不說你哥說服別人很有一套,說到最后我也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