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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看看我又看看魔昂,不甚流暢地說:“魔君前幾日離開時,倒是念叨過早該從了天意之類?!?/br>聽聞此言,魔藏的臉上終于稍稍放松一些。畢竟剛才大伙的推崇都只是猜測與追捧,不及嘎達這一句來得實在。雖然嘎達沒說破,但聯系剛才魔昂說的話,魔藏自是把天意當成了自己。于是,那么一瞬間過后,他似乎已經接受了無形的加冕,把自己當成了君王。老抻走上前,率先改口,沖魔藏叫了一聲“魔君”。魔藏聞之尚不習慣,但其他部下接連著都叫過“魔君”之后,他臉上的抗拒便已消失殆盡,玉白的面頰坦然如初了。相比于仙人國中各種儀式的繁瑣,魔人族這倉促的承襲便在房前屋后發生了。不過魔人族縱使再不受到上天待見,這承襲的事情卻是歷來由天意指點,魔藏便不得不率領他的部下們到房前草坪跪下來重重扣首一番。朝陽正沖破云層,蒸蒸而上。光芒灑在草坪上跪著的一群魔人身上,給他們的脊背鍍上一層金光,沖淡了他們周身積年的屠戮之氣。魔昂沒去理會他們的叩拜。在城中時,他入鄉隨俗遵從城中禮數,但如今罷了城中的獵手身份,他便疏于應對,兀自拿起了昨天未畫完的一幅畫繼續描摹。那畫是我昨日先畫了一匹云鬢良駒上去,而魔昂打算把一匹變成一群。魔藏與部下們叩首過后,回過身來,看到魔昂在作畫,旁邊還有幾幅畫就的木板,目光不由好奇地探看一番。有魔人嘀咕道:“這是畫的白日夢嗎?怎么可能有這么多羊在一起?”“不是夢啊?!蔽译S口說,“這是牧仙放羊,在仙人國的山坡上常見到的?!?/br>嘎達和我熟悉,走過來問我:“什么是牧仙放羊?”我給他解釋說:“就是專門養羊的仙人,在草地上放養羊群啊?!?/br>“養的?像養娃娃一樣?”嘎達瞪大了眼睛,“這么多羊都不用去抓嗎?它們自己不會跑?”“不跑才怪!”蒼耳踱過來,睥睨著畫說:“一邊放羊一邊吃羊,哪只羊不被嚇死?要殺自己養的牲畜,一定要避開它的同類,以免驚了千萬年來馴化的性情,這是仙人都知道的。我在仙人國見過那么多次牧仙,就從沒見過這么貪食的。不過你們生在海里,出錯也是難免吶?!?/br>“可是還是有這么多羊的是嗎?”有魔人口齒不清地問,似乎嘴里生了滿滿津液。蒼耳現出一臉嫌棄,沒再回答。魔藏自是沉著臉把那幾幅畫都看了,卻沒發問,只是叫魔昂帶他去看魔君的葬身之處。魔昂本來不在城中做事,已經拋下了君臣間的使喚關系,但魔藏的一干部下都在,卻也沒駁了魔藏的面子,只是叫他等自己把畫做好。魔昂斜靠著土墻,一手握著木板,一手捏著黑炭,全然不顧房前屋后走動談論的一眾魔人。明明在魔人眼中,魔昂是犯了海之大忌的罪徒,可此時,他卻如南風般安然。魔藏哪曾受過這等怠慢,有限的耐性一點點耗盡,正要發火之時,魔昂卻恰好畫就了最后一只馬,把木板撂在地上,引來許多魔人的目光。也許在他們眼中,那馳騁的馬群只是一具具翩翩起舞的rou干,但看在我的眼里,簡單勾畫間卻儼然一股奔騰之勢,就連魔藏也不禁留連一眼,而魔昂已經邁出了腳步。魔昂和我走在前面,魔藏領著一眾魔人跟在身后。從泉水邊到吾妻墓地,要走上一個上午。魔昂和我可以默契無語,魔藏卻冷落不得,走一段就要問魔昂一些問題,諸如他在海里的遭遇、如何回到魔人國、雙火他們是生是死之類。魔昂回答得簡練,卻也沒有遮掩。老抻揣度魔藏的心思,試探著問魔藏是不是想去開拓仙人國。魔藏沒有回答。倒是蒼耳先駁了老抻,笑他是被那些羊rou勾了心去。然而,被羊rou吸引的可不止老抻一個,有魔人嘀咕為啥不試試。蒼耳便大喇喇地說:“仙人都是異戀,你們看得慣才怪?”有沖動的魔人不服氣:“看不慣就把他們都攆走?!?/br>蒼耳嗤笑一聲,“仙人都懂法術,厲害的如我,能噴出火來,你怕是連怎么點火烤羊都不會,怎么敵得過?!?/br>老抻歪嘴一笑,明知故問道:“那咋不見你噴火出來呢?”蒼耳自是又把自己的法術尚未恢復之言贅述了一遍,聽過太多次的魔人們不免去掏掏耳朵。太陽懸在頭頂時,我們終于趕到了吾妻墓地,前幾日壘起的墳包尚清晰可見,四周的浮草與菜藤長勢正好。魔藏說:“你倒是選了個好地方?!?/br>魔昂只是點下頭,并未把魔君與妻子合葬的事情說出來。如今墳也見了,因由也清了,魔藏沒有再追究細節,畢竟魔君與他沒有血緣,而他也傾向接受天意讓他當王這樣的結果,便帶著眾魔人在墳前深深鞠躬行全了禮數。魔昂見他們行禮,自覺事已經了了,就帶我打算離開。然而走出幾步之外,聽到老抻大著嗓子喚了一聲,我和魔昂停住腳轉過身去。老抻笑著說:“按照規矩,又到了比力氣的時節,你要不要來城中一試?”魔藏反問道:“不怕我給城里帶去海的邪氣?”“不怕不怕,”老抻搖搖頭,遠遠能看到他臉上的橫rou在晃,一字一頓地說:“比力氣就是要震震邪氣?!?/br>魔昂自是聽明白了老抻的意思,沒再做無謂推脫,只是問他什么時候。老抻回說:“你什么時候來,咱們就什么時候搭臺子?!?/br>“好?!蹦О毫粝碌粋€字,便轉過身繼續前行了。明明是他要去拼命,我卻反而不能如他瀟灑??粗谋秤?,闊步一如往昔,但身形卻瘦得空蕩蕩的。再看看老抻他們,一個個rou如從前。在這瞬間,我真希望魔人國的鳥獸就此絕種,讓他們斷了吃食,最好能讓他們那粗獷的骨架也瘦下來一圈。回到泉水邊,太陽已經沉到地面以下。我和魔昂站在房前,相距四五步的距離,在模糊暮色中我卻看不清他的臉。他朝我邁近一步,再邁近一步,我看得見他蒙著一層暗光的眼眸,好像黑夜里亮起的第一對星星。他又走近一步,伸出手握住我的一縷頭發,輕聲說:“你還記得前生的債沒有還清吧?!?/br>我不明白他為何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明天我們就要離開泉水,你如果還欠著泉主,肚子仍舊會生冰?!?/br>哦,我明白過來,“那該怎么辦?”“你要為泉主多做一點兒?!?/br>“多做什么——”話未說盡,我就聽到耳邊一聲裂帛之響,竟是魔昂扯斷了我的一小縷頭發。我未曾感受到疼,因為他一手握著發根,一手掐著發梢,用力一抻,就把頭發從中崩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