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當然知道她的痛苦，他自己何嘗不是也正受到這種失去至親好友的煎熬？

艾希莉知道丹尼也很痛苦，而這種痛苦幾乎就和她失去摯愛的痛是一樣的。

這使得她此刻更想與丹尼親近，因為她知道丹尼比查理的父母更能體會她現在的心痛與絕望。

他們就像一對在森林中迷失的幼鹿，只能緊緊依附彼此，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丹尼把艾希莉帶回了酒吧，特地為她泡了一杯熱可可，又帶到她到酒吧的閣樓上，也就是他平常居住的房間休息。

工讀生湯姆看見這一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見酒吧里客人已經不少，不方便說，于是只好先作罷。

丹尼在閣樓上待了一會兒，這才走下來。

「丹尼，這樣好嗎？」湯姆趕緊靠過來問。

「我只是把她當朋友而已，你不要想歪，我不會動艾希莉的腦筋?！?/br>
「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你和查理的交情誰不知道，今天就算你扛起查理的責任，真的把艾希莉娶回家，我們也不會大驚小怪?！?/br>
丹尼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在說什么？查理他──」他趕緊在胸前畫個十字，「查理才剛走不久，我怎么可能──」

「我爸爸剛去世的時候，」湯姆插嘴，「我老媽也是傷心欲絕，每天不吃不睡只是一直哭，我那時候才五歲，什么都不懂，還一天到晚吵著問爸爸去哪里了，每次問，她就哭得更兇，還鬧過好幾次自殺，差點把我嚇死！」

「但是艾希莉──」

「你先聽我說完，不用急著解釋?！箿窊]揮手，示意丹尼先安靜聽完，「后來我老爸的一個高中同學，是個警察，來參加葬禮的時候遇見了我老媽，從此常常噓寒問暖，結果他們就在一起了。說老實話，剛開始我是很氣憤的，心想我親生老爸不見了還沒找回來，我老媽怎么又找了一個新的老爸？一直到我上了中學我都還是很不諒解，可是有一天，我放學回家，見到我老媽躺在那個男人的腿上，兩人有說有笑，很快樂的樣子。我這才領悟，我親生老爸真的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可是我們還是要過日子的。我是說，我們不是要忘記他，而是有時候我們真的需要其他人的陪伴，來渡過最難過的日子，不然一個人孤單地苦撐下去，一旦撐不了就會想自殺?！?/br>
「你說了這么多，到底想要告訴我什么？」

「第一，好好安慰艾希莉，你永遠都有機會。第二，不要覺得有罪惡感。罪惡感是給活人用的，查理都已經上天堂了──愿他安息?！箿芬糙s緊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你這是替他照顧后事，讓他不用再擔憂艾希莉，免得他因為還有未完的遺愿沒辦法上天堂，最后變成了鬼魂，一天到晚纏著你們兩個?！?/br>
「如果他的鬼魂能一直在我們身邊，那也不錯……」丹尼輕輕地說。

「如果陰魂不散，你可就不會這么想了！」

「你一定要這么實際嗎？查理他……出事才不過兩個星期！」

「兩個星期就是半個月了。然后很快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人的悲傷就會開始麻木，這時候你也不得不認真思考未來?！?/br>
「湯姆，你實在很世故，一點都不像個大學生?！?/br>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只是比你們早經歷了一些人生過程而已?！箿仿柭柤?，然后繼續回去擦玻璃杯。

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一臉擔心地說：「我建議你最好不要讓艾希莉一個人獨處，我老媽當年就是因為這樣，一個人太傷心又容易胡思亂想，結果就──」

丹尼馬上拋下手上的調酒，轉身往閣樓上沖去。

幸好湯姆動作更快，馬上接過丹尼手上那瓶琴酒，不然要是這酒摔沒了，算在誰的頭上？

丹尼用力推開大門，想也不想地就喊：「艾希莉，別做傻事！」

他果真見到艾希莉手上拿著一把他放在抽屜里的刮胡刀片，正打算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去！

「不！艾希莉！」

「為什么要留下我一個人……」艾希莉似乎進入了自我的世界，她聽不見丹尼的呼喊，只是不斷自言自語著。

「我好痛苦……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查理……查理……」

即使手中的刮胡刀已被奪去了，她仍然眼神迷蒙地看著丹尼，仿佛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

「我真的好痛苦……讓我死了算了……」淚水不斷滾落在她憔悴的臉頰上，艾希莉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不斷搖晃著身體。

「求求你……求求你讓我死……查理……查理！」她終于忍不住再次放聲大哭。

丹尼撲上去緊緊地抱住她。

他的眼里也滿是淚水，但他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他要堅強，不能再和艾希莉一起抱頭痛哭，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傷痛中。

他必須把艾希莉從絕望的沼澤中拉出去，不然她很快就會在那片陰暗的沼澤里滅頂的！

他不能讓艾希莉死！

他已經失去了查理，不能再失去她！

「艾希莉！艾希莉！聽著！是我！是我??！看著我的眼睛！」丹尼著急地輕輕拍著艾希莉的臉龐，感覺到溫熱的淚水濺在自己的手掌上。

艾希莉只是無神地看著他。

「艾希莉！我知道查理走了，你很難過，可是我也一樣！但我們不能就這樣悲痛下去！想想看那些需要我們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同學，還有你的表哥派西！還有我！艾希莉，我需要你！真的！你不要死，留下來和我在一起！」

丹尼的這番話讓艾希莉的眼神里閃起了一些微弱的光芒。

他說……他需要她？

那光芒越來越強烈，直至散發出詭異的晶亮。

「丹尼，你說你需要我？」

艾希莉主動握住丹尼的手。

丹尼點點頭。

「那你愛我嗎？」艾希莉突然這么問。

丹尼愣了一下。

剛剛湯姆在樓下對他說的那一番話，此刻在他腦海里快速重演。

他該怎么回答？

如果他的答案是否定的話，是不是等于對艾希莉造成了雙重的嚴重打擊？

在那一刻，他清楚知道，自己說出來的答案將決定一個人的生死與希望。

他也知道自己只能選擇一個答案。

于是他緊緊回握住艾希莉的手，對她說：

「是的，艾希莉。我愛你。請你留在我身邊，我一定會代替查理，好好照顧你的?！?/br>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