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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中閃過震驚,驚恐,惱恨,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西門松走下廣場,對著何宣作了個揖,漫聲道:“岳父大人?!?/br> 何宣哼了一聲,只是不置可否。西門松又道:“小婿最后稱呼一次岳父大人,一會我們之間就要比武動手,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有些話要先說清楚?!?/br> 何宣橫掃了西門松一眼,道:“有什么話就說,不必羅羅嗦嗦?!?/br> 西門松點一下頭,突然轉身向身后大喊道:“帶上來吧?!?/br> 大家都是一愣,不知他喊的是什么,過一會,大家仔細看過去,才見到走上來幾個教眾,手中押了一個什么人,走到了場邊。 西門松展手道:“這位是我教中的趙赫,趙壇主?!?/br> 大家都啊的一聲,想不到他拿了自己手下的一個壇主上來,究竟要說什么。 西門松繼續道:“這位趙壇主前些日子送給我一些清寧松香,說睡覺的時候在房中點上一些,可以凝氣安神,對人有大大的好處?!?/br> 西門松奚然一笑,道:“我初時用了幾天,確實是效果不錯,不過用的時間長了之后呢,人就會變得懶洋洋的,每日里只想睡覺,什么事情都不想作了,何若儀,我說這些,你自然能夠聽得懂的吧?!?/br> 何若儀聽了西門松的分說,面色一白,嬌哼了一聲,卻不答話,西門松嘆了口氣,肅立道:“這些年來,我原本對你有些愧疚,更對……更對……” 他說到這里,眼光掃了何淼兒一下,見淼兒眼神畏畏縮縮,不敢正視自己,不覺又嘆了口氣,繼續道:“不過你如此處心積慮,咄咄逼人,而且手段這般歹毒惡劣,那咱們趁著這次比武定教的機會,正好來個清算,從此大家井水不凡河水,再也沒有任何干系?!?/br> 西門松一口氣說完這番話,抬手向后一揮,那幾個手下的弟子便押解著趙赫走了下去,然后再有一個教眾捧了一把龍泉寶劍上來。西門松接過寶劍,向何宣抱拳道:“在下來領教何門主高招?!?/br> 何宣面色一陣尷尬,他被自己女兒游說過來出手,女兒對著自己賭咒保證道西門松定然不能下場,何宣心想剩下余子碌碌,皆不放在眼里,這才滿口答應下來。 倒不是因為何宣怕了西門松,而是霸天門多年來與羅天教表明上和和氣氣,雙方都知道勢均力敵,又相近相鄰,一旦相爭必有一傷,何宣年事以高,更加無謂去冒這般風險,這次為了女兒,同時也清楚的知道西門松確實臥病的消息,才對羅天教的龐大家業勢力起了貪念。 不過事已至此,何宣迅速平息心頭的煩亂,從背后一展臂取下三尖頭的霸天劍,長笑一聲,便向西門松點了過去,西門松手持寶劍,卻不揮起迎擊,而是側頭避過,霸天劍從鼻端擦過,圍觀眾人皆是一陣驚呼傳來。 何宣停下手,惱道:“為何不還手?” 西門松沉著臉道:“你是長輩,我自當讓上三招?!?/br> 何宣一皺眉,仰起霸天劍就在自己左右空處連辟三下,帶起呼呼風聲,再道:“你已經讓過了,即刻出招吧?!?/br> 說完才展開劍法斗了過去。 霸天門的何門主與羅天教的西門教主比武,這在眾多江湖人士心目中,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會,所以場邊群豪,無論是支持的哪一邊,此刻都是瞪大了雙眼,緊握住雙拳,生怕自己一眨眼便錯過了一式絕招。 這場比武與先前兩場全不相同,場乃是兩位當今天下十大少俠之間的比斗,兩位中一個盛氣凌人,一個韜光養晦,卻在最后一刻反敗為勝。第二場卻是兩位中年的女子之間比武,那兩人武功路數招法相近,而且比得十分富有詩意,姿勢妙曼,大家看著都是賞心悅目,但是氣氛并不凝重。 但是這三場可就大不相同了,這上場的二人是此刻西蜀最最頂尖的人物,素來威名遠揚,這時何宣一套霸天劍盡數展開,果然劍如其名,一陣霸道之極的氣息在場上彌漫開去,過不一會,晴朗炎熱的日頭也起了變化,不知何時天上掠過了一層厚密的烏云,漸漸遮蔽住了耀眼的烈日,大家的視線也為之一暗,而且這熱鬧的山頭上更是起了一陣怪怪的陰風,凜冽的很,吹在人的身上,自制力差一些的,便也感到渾身冷颼颼的,忍不住打起了冷戰。 反觀西門松在場上,也被這大風吹得衣襟翻飛,胡須貼面,只不夠他面上更是沉冷如水,手中的寶劍擊出愈發的慢,仿佛運力困難,好不容易才出一次手,遲緩無比。 何宣出手卻見越來越快,一手霸天劍法猶如文人潑墨,書生狂草一般,大家先前見何宣的年紀,必定想不到他這般歲數還能出手如此之快,而且氣勢磅礴,仿佛將軍列陣,沙場催魂。 西門松與何宣此時就是兩個極端,一個極快,一個極慢,當快的那個已經開始耀眼,大家都似乎要看不清楚身影了,而慢的那個卻似乎更加漫不經心,甚至是石化了一般,大家都覺得心頭壓抑之極,仿佛需要張口大呼大喊才能發泄得到,不然任由這股氣壓在心頭,只怕便會炸了胸,裂了肺。 .第208章定教之四 廣場之上一時風云變幻,峰頂之上方才還是烈日當空,萬里無云,此時卻是烏云蔽日,雷電交加起來,所有圍觀的人眾受到這股壓力所制,不由得都齊身向后退去,退出老遠兀自還覺得心中壓抑的難受,內力稍弱一些的,忍不住開始大喊大叫,狀若顛狂,只是他們叫嚷的越兇,便更覺得頭暈腦脹,只得盤膝坐下來,靜坐打禪,眼睛睜也不敢睜一下,連場上這世所罕見的比斗,再也不敢多作流連。 遠遠看上去,這山頂之上的事情甚是詭異,大大的廣場高臺之上,兩人一個靜一個動,全力相搏,而臺下之人越退越遠,不時有人吼叫,有人喧囂吵鬧,亂作了一團。 再過一會,即使慧敦天豐,這等功力出神入化之輩,也漸漸覺得心搖悸動,慧敦高宣一聲佛號,閉目誦經起來,才可抵御,天豐更是端坐下來,運起師父傳授的玄門內力,得以不亂心智。 筠兒雖然自幼師從容嬤嬤修習似玉功,又多得爹爹指點內力,但是她從小便志不在此,所以此刻她雖然心中擔憂無比,雙手緊張的握住大哥的手,但是也無余力去看場上的比斗,只得閉上秀目,無依的躲在大哥的懷里,顫聲問道:“大哥……怎么樣了?” 楊宗志目光緊緊盯著場上,他雖也覺得熱血沸騰,但是感覺并不難受,只是何宣的身影越來越快,到了后面拉成一條泛白光的絲線,只見尾不見頭,楊宗志覺得有些目眩,拼命眨了幾下眼,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不用擔心?!?/br> 筠兒聽了大哥的話,自也放知下了心事,只因她信大哥,更加超過信自己,只要是大哥說的話,她便奉若圣旨,即使大哥說天是紫色的,水是綠色的,她也深信不疑。 峰頂之上烏云潑墨,匯聚的越發濃密,過了一會,大家隱約聽見頭上呼啦一聲,響起一陣炸雷聲,而且這雷聲距離自己甚近,仿佛就在耳邊悶響,震得自己耳鼓轟鳴不已,大家到了此時不但眼睛不敢看,更是連耳朵也都緊緊捂住,聲音也絲毫聽不到一點。 筠兒啊的一聲嬌喚,將小腦袋拼命的倚進大哥的臂彎,仿佛埋首的小鳥伊人,將自己稚嫩的嬌軀完完全全擠進大哥的胸懷,才感到安全。 電閃雷鳴之后,風勢越見凜冽,這高聳的峰頂一向都是疾風疾雨,來的甚快,不知誰高喊了一聲,“下雨啦!” 大家才發覺斗大的雨點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潑灑,雨絲成串連綿不絕,打在臺子上,打在青石柱子上,打在各人的臉頰胸口,不覺生疼。 雨越下越大,水滴彌漫了雙眼,漸漸的,楊宗志也都看不清楚場上二人的出手和方位,只能依稀看見西門松猶如一根擎天明柱,兀自屹立不動。 雨水順著山麓石道向下沖刷,來勢甚是兇猛,可是沒有一個人躲避,也沒有一人退卻,只因大家都迫切想知道這場比斗的結果,這結果不但關系著西蜀兩個成名頂尖高手的聲名,同時也關系著兩個對峙派別的前途。 驀然間,楊宗志看見何宣閃電一般的身子緩了一緩,停滯了下來,他揮手排開眉上的雨水,定眼看過去,才看清楚不知何時西門松龍泉寶劍的劍鋒已經指定何宣的咽喉,兩人對身而立,都停了下來。 何若儀焦急的等在場邊,今日之事對她來說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她為了今日這一刻不知籌措謀劃了多少時日,現在一切成敗就在眼前,不知為何她心中開始動搖起來,這場上生死相拼的二人,一個是生養自己的父親,一個是雖薄情寡意,但是自己恨之深,又愛之切的丈夫。 多年以來,她受盡冷落,但是依照自己的個性,是絕對不會服輸服軟的,因此她采取了這樣一種報復的方式,即在功名事業上全力打擊丈夫,讓他變成孤家寡人,再讓他臣服于自己的面前。 現在一切隱約唾手可得,她曾經無數次幻想的丈夫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低頭認錯,自己勉力無奈之下才得接受的場面,也許下一刻就會出現。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該悲還是該喜,突然一個聲音跳出胸腔,對自己道:“若是……若是爹爹和他都回不來了?” 這個聲音相對于此刻的風聲和雷電聲很小,但是在她的心中卻是轟隆隆不絕,再抬頭看過去,大風大雨之中,依稀可以看見爹爹的背脊仿佛比著當年更加彎了一些,而他……他也比著過去消瘦了不少。 何若儀只覺得鼻頭一酸,更加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又追尋著什么?就在此時,她突然看到爹爹的霸天劍不知何時飛到了一邊,而且爹爹的咽喉也被丈夫手上青峰所指,眼見只要丈夫再送前幾分,便可刺透個對穿。 何若儀再也忍不住,大喊道:“莫傷我爹爹?!?/br> 說完顧也不顧風雨和眾人,撲了上去。場下這萬千圍觀這才醒悟過來,雙方看來分了勝負,大家盡力看上去,都看到何若儀一把搶上前,抱住何宣的身子,將他護到了身后,然后自己嬌軀一挺,將自己送到了西門松的劍尖上。 這等狀況大家事先想也未敢多想,所有人都鴉鵲無聲,目瞪口呆的看著場上,身邊只聽到嘩啦啦的雨水打擊地面之聲,頭頂不遠處的烏云中,隱隱還有陣陣雷聲淌過,只帶些沙啞,并不轟鳴。 峰頂時間,人群一切都處于靜止當中,動起來的只有暴雨,只是這暴雨越下越密,在空中連成了一串串,若不仔細去看,便仿佛串下的門簾,也是靜靜的毫無變化。 大家都屏住呼吸,不知事情該如何向下發展,筠兒也漸漸抬起頭,離了大哥的懷抱,看到爹爹果然獲勝,可是她心中毫無半分歡喜快意,深深覺得這樣一來,爹爹與大娘只怕便要更加疏遠,想要重合倒是千難萬難了。 筠兒心中為難的緊,便回身握住大哥的手,看向大哥,目中隱有婉求之色,楊宗志低頭看了一眼筠兒,見她發髻前的劉海都緊緊貼在額頭上,臉色被雨一淋更加蒼白看著嬌弱無比,便對她搖一搖頭,并不作色,筠兒只得嘆一口氣,又回身看向場上。 西門松劍指何若儀,兩人都被暴雨淋透,看上去都不像是名聞天下的東西羅天教的教主,更像是一對落難的夫婦,西門松嘆一口氣,眼神中閃過愛恨交織,突然一回身,將手中的寶劍擲到遠遠的場邊,寶劍無眼,化過細密的雨簾砸到一個青石柱子上,再叮當一聲落下了地?!?/br> 楊宗志換了干爽的新衣,仰身將自己斜靠在筠兒閨房的床榻邊,心中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今日與彭懷玉一場比斗,雖是有驚無險,卻也耗費了不少心力,這下放松下來,不覺渾身都有些松軟,卻又寫意之極。 他再調整一下姿勢,盡力讓自己更加舒適,心中卻是想起道:這樣一個結局,雙方都不死不傷,也可以算作圓滿,說不得……說不得淼兒對我也少些惱恨。想到這里,他記起早前何淼兒傻傻等著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有些百感交集,只是一念之下,又對自己道:我馬上便要走的,還想這么多作甚么?也許……也許這次一走,經后一輩子也都再見不到,也是說不定。 小樓窗外細雨綿綿,這場雷暴來的也快,去的也不慢,不過半日功夫,這狂風大作已經全無蹤影,只剩下些淅瀝瀝的雨絲,還未散盡。楊宗志轉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又漸漸重放光亮,雨水過后,花數鳥蟲更增生機,儼然天成。 突然,身后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大哥……你閉上眼睛?!?/br> 楊宗志聽出來這是筠兒的聲音,她方才到了偏房之中去換下濕衣,半晌也未露面,正要回頭來看,筠兒又嬌滴滴的阻住他道:“大哥,好大哥……你便依了筠兒一回好么?” 語氣之中帶些羞意,又有興奮急切。 楊宗志一愣,不知這小丫頭又要作些什么,只得閉上雙眼,緩緩轉過頭來,靜等了片刻,也沒聽到任何動靜,楊宗志笑道:“你要作甚么?非讓我閉眼的?!?/br> 筠兒的聲音更見羞急,顫聲道:“大哥,我不叫你睜眼,你可不許睜開啊?!?/br> 筠兒越是這樣說,楊宗志越有些好奇,只是他不想違拗了筠兒的意思,便也靜坐不動,又等了一會,隱隱聽到玎玲一聲。 楊宗志心中一動,暗道:這是……這是什么聲音,好像是鈴當一般的東西發出的。剛剛想到這,又聽見玎玲一聲脆響,比起方才更是清晰,楊宗志笑道:“筠兒,你在掛風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