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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的香粉抹了掩飾。濃妝妝飾的臉倒還算得上清麗,只是那雙眸子烏幽幽的,像一口散發著寒氣的古井。 她看起來和以往有些不一樣,往日里她在宮中,端著謙和恭敬的面孔,逢人便笑。如今這笑容淡了許多,隱然有幾分出塵氣,倒像香宮里真熏陶出了幾分佛性一般。 文臻進來,她始終沒有動彈,把玩著手中的香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文臻原以為她又要來玩那假作親熱實則坑人的把戲,不曾想她風格大改。倒起了幾分警惕之心,正要隨便夸幾句便走人,忽見一個宮人匆匆進來,在聞近純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文臻便看見聞近純微垂的唇角微微一勾。 她身邊聞夫人身子微斜,也隱約聽了幾句,頓時爆出喜色。隨即轉向文臻,驚道:“唐夫人,尊夫竟然已經過世了嗎?” 此聲一出,眾人嘩然。 文臻斂了笑容,淡淡盯著她,道:“我倒不知道,何時一個太子妾侍也有這么深厚的人脈,方才稟告至景仁宮的消息,轉眼這里便知道了?!?/br> 聞夫人一窒,她再愚蠢也出身大家,自然明白窺伺帝側是個什么樣的罪名。她還沒說話,聞近純已經抬頭,坦然笑道:“jiejie過獎。但這事兒并非我等探聽。而是陛下方才將消息傳給太后老佛爺,老佛爺命我等自今夜開始點長明燈抄經為唐公子祈福而已?!?/br> 她輕輕道:“真是令人傷心。jiejie竟然還沒正式過門,就成了寡婦呢?!?/br> 聞近香也笑道:“唐公子和文大人相約出海,聽說是要成親去的,結果卻出了事,倒是文大人,全須全尾地回來了,真真是運氣不錯。不知道陛下可有獎賞給您?” 聞夫人忽然笑了,方才的一絲猶疑已去,換了肆無忌憚的惡毒,“近純,今日是你的喜慶日子,怎么能讓這種克夫不祥的女人進來?你們還是少和她說幾句吧,免得沾染了晦氣?!?/br> 眾多原本事不關己的夫人,此刻聽到這消息,都心中震驚。大家都知道唐羨之求賜婚以及出海成親的事兒,如今出了這事,說不準唐家會有什么動作,而朝廷會受到什么影響,但是文臻難免要有責任吧?朝廷固然不會歡喜,唐家更不會放過她啊。 大家于是不動聲色走開的走開,喝茶的喝茶,和聞近純搭話的搭話,稱贊聞近香的稱贊,用各種隱晦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立場。 聞夫人也便笑得更愉悅了。 文臻倒沒什么生氣的模樣,她向來不和垃圾人一般見識,那是和自己過不去。 順著聞夫人的話音,她笑道:“今日原本是進宮向陛下復命,倒沒想到遇上太子的喜事。剛回京風塵未洗,確實不宜在此多叨擾,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br> 說完轉身要走,身后隨即傳來一聲,“站住?!?/br> 文臻心中嘆口氣。 有些人真是賤啊。 她就像沒聽見,繼續向前走,身后聞夫人有力地揮了一下手,守在門邊的兩個宮女砰地關上了門。 文臻站住,回頭,眼眸一彎,“聞夫人,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甭劮蛉俗陔A上,冷冷看她,“你是朝廷命官,如何這般不知禮數。從進門離開,你是不是都忘記了給良媛行禮?” “我為什么要給她行禮?”文臻眨眨眼。 “良媛正四品,你從四品。你不該行禮?”聞夫人道,“還是你想從唐家論身份?一個沒得封誥的寡婦,那就該磕頭了?!?/br> 聞近香掩唇笑道:“來人,備蒲團?!?/br> “是該備蒲團?!蔽恼樾?,“你,聞近香,還有你,聞夫人。我稱你一聲夫人是給你面子,你們兩個,有封誥?沒有封誥的民婦,見朝廷命官,為何不跪?” 聞近香尖聲道:“你敢,我是太子的姨妹——” “妾侍親屬什么時候也算正經親戚?太子姨妹不是姓張么?還是你改姓了?”文臻笑。 聞近純忽然笑道:“文大人。你是聞家人,我母親怎么說也是你長輩,我朝以孝道治國,你是希望御史彈劾你的奏章堆滿陛下案頭嗎?” “哦不敢不敢,那么近香jiejie來磕一個?” “行啊,那就按規矩來,各行各的。近香給你行了禮,你呢?” 文臻笑盈盈,“我???我按規矩來啊?!?/br> 聞近純一偏頭,喚一聲:“jiejie?!?/br> 聞近香一甩頭就想不理——憑什么!想要折辱別人,先折辱自家人? 然而接觸到meimei的眼神,她忽然打了個寒戰。 那雙眸子深褐色,陽光下玻璃珠子一般,雖透明,卻沒有人間感情。 比所有兇狠的眼神還令人心頭發瘆,像午夜夢回睜開眼忽然撞上了僵尸不帶活氣的眼珠。 她心里恍惚地覺得,meimei和以前不一樣了,但現在卻怎么都想不起來,當初她是什么模樣。 蒲團拿過來了,她竟然不敢反抗,聞夫人本來想說什么,猶豫一下,也沒說。、 她望向四周,那些夫人小姐們,轉頭的轉頭,說話的說話,也有并不掩飾的,直直迎上她的目光,眼底或淡淡嘲笑或nongnong蔑視。 在這樣的人群中跪下去,她可以想象以后自己在天京將會成為什么樣的笑柄。 可是舉目四顧,孤立無援。 聞近香只能跪下去。 跪下去的時候,才覺得屈辱。 原來自己才是所有人心目中,最不重要的一個。 是meimei一個眼神便可以驅使,母親也不會多說一句話的最低賤的人。 那些榮耀風光,不過都是她借的光,別人隨時就能收回。 那借著別人的光想要刺傷其他的人,又是多么的可笑。 文臻一直注意著她的神情,唇角微微一勾。 聞近香低頭,掩住眼底將落的淚滴,膝蓋之下是一塊蒲團,于心上卻像一塊刺氈。 膝蓋將落在氈上。 身子忽然被人扶住。 她抬頭,愕然地發現,扶住她的竟然是文臻。 文臻對她溫和地笑了笑,道:“近香jiejie當初將我從三水鎮上接出來,也算是有情分了,這禮,心到了就行了?!?/br> 她微笑著,清晰地看見聞近香眼底爆發的感激。 要的就是這個。算準了聞近純是個什么德行,她是不會在乎別人的尊嚴和死活的。 等到聞近香感覺到屈辱,深切認識到自己在家人心中的地位之后,她再放手示好。那么聞近香的仇恨對象,自然就只剩了自己涼薄的家人了。 這一家子進京,雖說不怕她們能做什么,但像個蛆蟲一樣也惹人厭,順手讓她們添個堵也沒什么不好。 她順手把聞近香往旁邊一墩,把蒲團往聞近純面前踢了踢。 聞近純瞟她一眼,想踢回去,但蒲團被文臻踩住,踢不動,她便悠悠道:“是文大人自己不要的,不算我jiejie沒給你行禮。那么我jiejie既然已經行了禮,文大人是不是也該履行諾言?” “是啊,”文臻笑盈盈,“想跪就跪吧?!?/br> “想賴賬嗎?”聞夫人眉毛挑起,“堂堂朝廷官員,公然抵賴,有什么臉面再供職于朝?” “我說過,按規矩來?!蔽恼槁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