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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地嘆了口氣,在早上睜開眼的那一剎那,他也不是……沒驚懼過。在支開溫念遠的時候,更不是沒猶豫過、掙扎過。記得多年前,他行游江湖時,也遇到過一位盲俠,那時他曾問,是生而不能視物悲哀,還是中道失明悲哀。那人回答他說,眾生皆苦。生而不能視,甚至不能想象出這世上有多少絢麗的色彩風華絕代的人物;而中道失明,曾經擁有過卻從此只能失去,亦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殘忍。現在,他也算體會到那種微妙的滋味。原來如此。眾生苦。人間萬事,苦中作樂。一炷香之后,客棧中的四位住客圍坐在大堂中,氣氛冷凝。寧修茂頂著溫念遠幾欲噬人的目光,和青桐蒼白失神的眼神,上前仔細看了看七弦的眼睛,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爪子拿開?!逼呦倚αR。“呦,到這么近就能看得見了?”寧修茂驚呼一聲,忍不住伸手又要去晃,七弦冷哼,“看不見,知寧兄定會做這些無聊事罷了?!?/br>被嘲笑的人啞然,七弦失明的消息,他和青桐同樣詫異,結果算來,這里坐著的對這件事最無謂的,反而是七弦自己。算來他從前身在朝廷之時也聽過這位佳公子的名號風頭,只是對寧修茂而言,那些花哨的名頭都不怎么能讓人信服。如今,不得不承認七弦當真是個人物。現換了江湖上哪個,一朝醒來忽然失明,能如此淡定從容?這份韌性耐心,難怪,難怪。那可是自己的眼睛,又不是隔岸觀火時將別人的痛苦收入眼底。將自身的災厄亦能當他人一般,實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七弦,起碼此刻看起來,相當平靜。寧修茂目光往已被包裹上白布的雷霆劍上一掃,抬頭看溫念遠,“溫兄以為,是這柄劍的問題?”溫念遠還沒接話,七弦揮了揮手,“已到了這種地步,討論這個沒有意義,押后再談?!?/br>他話鋒一轉,“寧兄,柳家、千鶴觀、雷霆山莊一系列事至今,就算證據稀少,你心中可有懷疑對象?”“公子!”青桐嗓子發緊,看著七弦原本神采出眾此刻卻散漫無神的雙眼,咬著下唇。寧修茂嘆了口氣,揉了揉青桐的頭,“還不能確定是永久性失明,冷靜一點?!?/br>青桐冷笑,反唇相譏,“你若要害人還只害一半?!”寧修茂被噎了一下,他自然不可能留手,以寧修茂的風格,可一向是斬草不留根的。七弦揚了揚嘴角,“青桐近日嗓子似有恢復的跡象,昨夜休息得不錯,還要多謝寧兄?!?/br>“小事?!睂幮廾钗豢跉?,接回七弦原來的問題,就是從這一句,他意識到七弦并非對失明之事無動于衷,而正是因為有情緒,才會更加專注于案情。他是那樣的男人,不在無用的多余的糾結中多做停留,而是立刻行動起來,用最直線最利落的方式去解決它。這個案子,只要破了,自能挖出幕后之人,到時,誰對他眼睛下的手,怎么下的手,有沒有挽回的余地,都不言自明。“我懷疑過雷霆山莊、紫焰門、五毒教、承天派?!?/br>“雷霆山莊已淪陷,紫焰門大部分都已遠退中原外,五毒教……”七弦沉吟,“倒不知寧兄為何懷疑承天派?它曾是白道第一大派?!?/br>“曾是?!?/br>七弦一笑,“也對,曾是?!背刑炫缮先螏椭靼氐溞?,在圍攻紫焰門一役中陷整個承天派于水火之事不是秘聞,從那之后,這曾經的白道第一大派早已萎靡不振,勢力銳減。不過也正因沒落,才更有想要翻身的念頭,才更要用鬼蜮伎倆。不過——“五毒教?”他那天在武當的山洞里,看到葉九霄的尸體的時候,就隱約覺得哪里違和,當時事出匆促,只能盡力記下洞中的一切。此后每每回想,那種疑惑都更深一層,就連當時的青桐亦是迷惑,那樣慘烈的現場,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自殺有必要弄得那么慘烈嗎?他殺,又是誰?然后,七弦回憶起了葉九霄的一個動作,那具尸體的猙獰景象大概讓人很難去注意那些小動作,但他記得,葉九霄那時左手五指,牢牢地捂在右手的手腕上。而她的右手腕上,有什么?或者說,曾經有過什么?蛇。毒蛇。一條罕見的、仿佛有靈的、叫做碧云的毒蛇。他和溫念遠都并未親見,但當時情形,青桐與寧修茂都已一一詳述過,那條蛇的戲份還可謂不少。“葉九霄既不是自殺,也算不得是直接的他殺,她應是自己的死的,盡管并不甘愿。溫念遠,你記得舍身子母蠱嗎?”七弦忽然轉頭,盡管他看不見溫念遠,但知道他在那里。望著七弦失神的雙目,溫念遠周身冰寒,對方提起舍身子母蠱,仿佛更提醒他,他依然沒能好好護住這個人。“記得?!?/br>七弦卻不以為意,像是只在說他人的故事,“舍身子母蠱蠱蟲死了之后,宿主也就跟著死了,那場景,倒是跟葉九霄的死狀有些像呢?!?/br>“你是說,青桐說的那條蛇,是蠱?!睖啬钸h見七弦伸手摸索,無聲地倒了杯茶,放到他的手心,就看那個男人握了一下,慢慢地端過去小口啜飲著。“蠱……”寧修茂和青桐對視一眼,當日的情形,他們恐怕都難以忘卻,如果按此推斷,那條碧云,是蠱王?那些蛇潮,充其量,是它馭使的子蠱們。倒是很像。他敲敲桌子,恍然大悟,“那么說,駕馭蛇潮的是那條小蛇,而葉九霄是宿主,所以那條小蛇死后,蛇潮就都散了?!?/br>“溫……他是與舍身蠱一起死的?!睖啬钸h提出疑慮,七弦知那個“他”指的是溫于斯,恐怕這是他們兩人之間,最不愿觸碰的話題最不想觸及的人。只當不覺,七弦放下茶杯,淡淡地說:“的確,那條蛇死了許久,葉九霄才爆體而亡,這意味著——”寧修茂目光沉冷,“意味不是葉九霄在養蠱,而是那蠱蛇,借了葉九霄的身體當屋子?!?/br>“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