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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醒罷,這輩子你何曾為自己好好活過?”忍下心里的話——關于他出逃的計劃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萬一出了事,他不想連累林升,笑著擺手,他淡淡道,“改不了,這輩子也只能這樣了。既然應下,就要做到?!?/br>盡管這是違心之言,沈徽的要求,他到底只能滿足其一,活下去,卻不能在這方寸天地里延捱到老。不想讓林升太糾結,容與轉而問他吳王近況,問方玉安置的情形。林升一壁回答,心情才稍稍平復一些。說了半日話,直到吳王身邊的內侍來找他,林升才又重新提起帶容與走的話題。“讓您好好活著,這個我自然懂??煞橇粼趯m里做什么?這樣活著又有什么意思?您以后的日子怎么過,您想清楚了沒?”外面確是自在,可出去了就能海闊天空么,容與沉默一會,笑著告訴他,“我還有回憶。借著那些回憶,我覺得我可以活下去?!?/br>“您這輩子為他辛苦輾轉,倒頭來依然不悔。有您這樣一個人,先帝在九泉之下也該含笑了?!?/br>林升留下了這句感慨,在淚眼婆娑中凝望了他許久,方才轉身離去。沈徽是否含笑,容與不清楚,只有等到再見他時才能問問了,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在奈何橋畔再等上自己幾年。又是一年新春,皇帝改了年號,這一年已是咸平元年。過了十五,傳喜忽然命人帶了口信,說后日傍晚可方便行事。豈知世事難料,第二天天剛亮,容與尚在打水盥洗,突然院中沖進來一群內侍,為首的人他根本不認得,那人環顧四下,問他可有需要收拾的東西。容與不解其意,一面搖頭,一面問他奉命要帶自己去什么地方。令他大感意外的,來人接下來宣了皇帝口諭,要將他即刻押送去南京皇陵,其后在皇陵思過,無詔不得擅離。這突如其來的“皇恩浩蕩”讓他措手不及。內侍們沒有給他再多問的機會,迅速將他押出神武門外,登車前,遠遠地瞧見一個身穿青衣的人在往他這邊看,定睛望了好一會兒,那人忽然起手朝他一揖。容與瞧那青衣人眼熟,待上了車,才想起便是許久不見的岑槿,只可惜他適才沒認出,這會兒隨著馬車飛馳出城,今生是再沒機會見到這個故人了。行行復行行,兩千里水路,又從京城回至南京。到達皇陵時,正值黃昏時分。江南春夏交接之際,滿山翠蔭正濃,夕陽西下,林間倦鳥紛紛返回故窠。守陵內臣將他帶至一個小院落,指著里面的房間,“你今后就住這兒?!?/br>說完不再理會他轉身去了。容與隨意看著,房間雖不大,卻打掃的干凈整潔,日常生活的東西也齊備,心中一喜,這可是比北三所舒適太多。簡單收拾過后,他在這里開始了新的生活??善婀值氖?,并沒有人給他分配該做哪些事,因見其他人隔幾日會去皇陵殿外灑掃,修剪花木,容與因向管事的請示,其人不置可否,也從來未曾主動找過他。猶是他也就當真過上了隱居一般的生活。而且這里不限制他用紙筆,甚至還能找到一些書。除卻山里有些潮濕,腿疾更易發作之外,守陵可謂沒有其他缺點。一晚房中艾草燃盡,恐山間多蚊蟲,容與于是向管事申請些新的,他點頭答應,吩咐容與先回去,過會兒自會差人送來。一個人自得其樂在房中寫字,又想起當日曾和沈徽和過的詞,便在紙上默寫。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容與并未抬眼,余光看到一人進來,想是幫他送艾草的內侍,便含笑道,“幫我放在床邊好了,受累跑一趟,多謝?!?/br>他回身去拿些散碎銀子給人家,只聽一個聲音輕喚道,“容與?!?/br>手中一抖,錢袋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容與遲疑著抬眼,那聲音太過熟悉,以至于他絕對不會聽錯,但怎么可能?那人已經不在了。來人一點點走近,容與覺得心神大亂,背上已滲出一層汗,只是執著地不錯眼神盯著那人看。“容與,是我?!彼曇羟逦潇o,除了罕見地,帶著點微不可察的顫抖,“你看看我?!?/br>用力咬破舌尖,一股血腥氣涌入口中,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再深吸一口氣,容與凝目深深端詳站在面前的人。劍眉斜飛,鳳眼含笑,正是他日思夜想,魂縈夢繞的面孔,而此刻,他竟然就在自己眼前。顫抖著伸出手,碰到那臉頰的一瞬,他禁不住渾身戰栗,如夢囈般低語,“沈徽……”那人雙眸中有水波蕩漾,聽到他喚他立即點頭,含笑應著,抓起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是我,真的是我。容與,我等你好久了?!?/br>彼此就這樣相對站著,良久之后,容與略微緩過些神,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沈徽先是點頭,再笑著擺首,“我若不昭告天下說自己死了,如何能和你在一起,如何完成我對你的承諾?”是這么個道理不錯,可也太匪夷所思了,容與不解,“那皇上呢?他也知道?他怎么能答應你這么做?”沈徽略一仰首,神情傲岸,“他沒有膽子弒父弒君,我肯提早把皇位讓出來,他自然樂得接受?!?/br>“那么之前說你染病,不肯就醫,只偏信道士……這些都是假的了?”“那倒是真的,”沈徽不好意思地垂眸一笑,“至于道士卻也有些用,我吃了他的丹藥才能好像死了一般,騙過所有人。只不過,那藥還是有些傷身子……”他話沒說完,容與已疾問,“你身體怎么了?如今哪里不好?”沈徽并未作答,只是望著他,目光越來越柔和,“我沒事,比從前弱些罷了,終究也老了。還說我,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樣子了,那日你來的時候,我在遠處看著你,險些就哭出來,怎么憔悴成這般模樣……是不是他又折騰你了?”原來他看著自己來此地,心里既歡喜又有些被愚弄不豫,容與質問,“你可真是自在,既早就來了,為何還躲了這些日子不肯出來見我?”想起自己驚悉他死訊時的悲慟,那么銘心刻骨的痛楚,不過是一場惡作劇,一切都在他算計里,卻偏偏瞞著自己。容與恨得咬牙,可看著沈徽的臉也比從前消瘦許多,心里又一陣難過——他放棄了天下至尊之位,只為能實現和自己相守的承諾,如此犧牲不可謂不大。到底不忍和他發火,容與只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別生氣,我解釋給你聽?!鄙蚧湛匆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