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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預想中的怒火,和他平靜對視,其后平靜開口,“你想去南京,可我不會放你走?!?/br>容與牽唇,態度不屈不撓,“那么我就再請旨,直到你準了為止?!?/br>沈徽沉吟著,神色少見的帶著幾分茫然,“你不是說會一直陪著我么?”這句話最是令人心痛如絞,容與含著笑,悠悠作答,“我是說過??墒呛髞戆l現,我陪在你身邊,會令太多人不滿意。那些人都是對你而言,至為重要的人,你不能離開他們,但是可以離開我?!?/br>沈徽搖頭,“你才是最重要的人,不用擔心,他們已被我壓下去了,不會再鬧了。還有二哥兒,你是不是顧慮我和他的關系,他是我兒子,但凡他想要這個位子,就絕不敢忤逆我……”容與第一次擺手打斷他的話,一字一句緩緩道,“我不是擔心這些。我是怕了,也累了。眼下有你在,太子尚且不能容我,何況以后?我不想死得全無尊嚴,更不想連求死的權利都被剝奪。這些我從前不敢想,甚至也以為自己不會害怕,但前次事發,就在天子腳下,我被人重創。這些天再去回想,我清楚知道,我還是會怕?!?/br>“我不怪太子,也不是要你去怪他,但至少我還能躲得掉。倘若我走了,隔上三年五載,太子和朝堂上的恨我的人會漸漸淡忘,等到日后那一天,他們更加不會記起來,那么我就可以平安終老了。所以我求你,放我走罷,就當是可憐我,成全我后半生的平安、平靜?!?/br>沈徽怔怔聽著,初時不發一言,想著容與的話,大約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不信我?我說過會護著你,至少我說過這話以后,并沒有,并不算食言過?!?/br>最難挨的時刻應該過去了,他有足夠的勇氣直面慘淡,容與仰頭笑出聲,“有人彈劾我,你就罷他官,再不然就干脆殺人。那么一群人呢?一朝堂的人呢?你殺的完么?就好比太子,他是你的兒子,大胤唯一的繼承人,真有一天要你在他和我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選我么?”沈徽忽然瞪大了眼睛,可容與并不想聽他的答案,于是接著道,“我不能奢望你會為我,做太多有違綱紀之事。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我尚有自知之明?!?/br>“你還是不信,”沈徽輕輕地笑了,“你總覺得我會和李三郎一樣,為了江山權柄,什么山盟海誓統統都可以拋得下?!?/br>“這沒什么錯!皇帝本來就是肩負天下的人,而不是承載某個情愛誓言的普通男女。你受了世人敬仰,八方朝賀,享受著你的子民供養,當然不能在他們需要你的時候,只選擇忠于自己的感情。何況這個比方不對,李三郎和楊妃尚且有十多年夫妻情,我自問比不了?!?/br>他咬牙,聽得見自己心口滴血的聲音,“我們之間,沒有那么深刻的情感?!?/br>話音落,殿中一片死寂,兩個人相對坐著,相對望著,卻各自感受到何謂室邇人遠,彼此再尋不到從前那種相親的溫暖。“道理都對,可惜你不是我?!鄙蚧赵傩?,冷靜的嘆息,“說了這么多,你是心意已決?”容與鄭重頜首,“是,我一定要離開?!?/br>“如果我從宗室里選一個孩子,立為嗣子呢?”沈徽笑著問他,好像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容與舉目長嘆,“那我就更加要走!我無法承受你為我做這些事。你已因為我,貶黜了你的妻子,你的兄長是因為我……還有你的父親……倘若再加上你兒子……我更難面對。我林容與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內臣,何德何能蒙你錯愛至斯,我實在不敢再領受?!?/br>沈徽身子晃了晃,半靠在椅子上,面前人一張清秀的俊臉蒼白消瘦,連平日里清澈的眼眸都顯出幾分黯然,他看著,心口疼到不能呼吸,卻鎮定的說,“你遇刺一事,確是兇險非常,那傷口再錯上幾分,你就沒命了?!?/br>他突然扯上這個話題,當是有所指,容與硬著頭皮說是,“這條命是撿回來的,可難保下一次還能這么走運?!?/br>沈徽輕哼一聲,“在你府門前遇刺,御前侍衛和西廠的人都眼睜睜看著,是謂見證!你的算盤其實打得萬無一失?!?/br>胸口一陣狂跳,既然挑明了,也就無謂再遮掩,容與坦然道,“皇上要治欺君之罪,臣領受,臣確實犯了死罪?!?/br>“死罪?”沈徽搖頭,笑得有些神經質,“你是求生,置之死地而后生,連帶鏟除了多少政敵,太子眼下為了自保,都不得不退避鋒芒,你做得多漂亮,如此好膽識,不枉我對你一向器重?!?/br>沉吟片刻,他心緒平復下來,復道,“這番膽識,其實我很佩服??态F下又要一走了之,你的理想呢,不去實現了么?君臣合力,開拓一個盛世的理想,莫非已不是你心之所愿?”情愛誘惑不來,便誘之以理想事業,容與不為所動,“萬歲爺是明主,應當清楚,其實我并非合適人選,我顧慮太多,樹敵也太多,今生今世恐怕要有負圣恩了?!?/br>如此決絕,談話終于陷入沉默,沈徽若有所思地望著地下,良久淺淺一笑,“知道了,說了半天還是為了我。說什么你累了,你怕了,你不敢,你不能,全是托辭。林容與,你是為了成就我的名聲。你這個人,什么時候能自私一回呢?”他心如明鏡,洞若觀火,輕描淡寫就擊中自己的心結,容與突然感到一陣空洞乏力,沈徽總歸那么明白自己心思,又何必再多言其他。“可這就是我喜歡的人吶?!鄙蚧招Φ谜鎿?,雙眸閃閃發亮,“我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人了,為情字可以要生要死。你說的很對,做皇帝是不能太任性。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還是你。我一直試圖用皇帝的身份維護你,事與愿違,反倒讓你置身在更危險的絕壁之上,讓你承受那么多人的嫉恨攻擊。我不該表現出喜好,可我自己也沒有辦法,這是最無可奈何的地方,即便是我,也不得不認命?!?/br>他蹙了蹙眉,眸心深處的亮光一暗,緩緩地跌落在臉頰上?;蛟S是覺得自己失態,或許是不想讓對方覺得太傷感,他站起身,負手背對容與,“我可以放你走,不是為了我的名聲,而是為了我的承諾,護你周全,給你自由?!?/br>塵埃落定,只須這樣平靜的一句話,說出口也不過是令放手的人,衣袂震了震。所有的掙扎,都被掩蓋在微微起伏的背脊之下。可容與卻驀然間明白了一些事——譬如日升月落,斗轉星移,時光悠悠的無涯洪荒里,有這樣一個人,剛好懂得你完整的靈魂,理解你所有的成全。因為有他存在,生命變得圓滿,不再有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