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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一頭說,一頭親自給他倒茶,“兄弟已命人把李成的那副畫作好好裱起來了,那是給總管大人帶了好運氣的,得供著?,F如今兄弟時不常也看看,沾沾福氣。別光顧著說,您嘗嘗看,這是我才收著的今歲明前龍井?!?/br>容與忙站起身,道了不敢勞動,雙手接過茶盞。夏無庸放下杯子,笑出滿臉褶子,“要說老弟鉆研書畫的造詣,兄弟很是佩服。不瞞您說,我新近得了張百馬圖,收的時候看著是晚唐的,究竟如何呢,還想請林總管給掌掌眼,您過了目,兄弟這心里方能覺得踏實了?!?/br>這是在說他自己購得的畫,容與心里明白,若真是晚唐時期的,市值必然不低,當然這些大掌印原本個個都是財主。略一躊躇,他含笑道,“慚愧,容與對晚唐畫作并不熟悉,恐怕幫不上夏掌印的忙了?!?/br>夏無庸眼珠一轉,“哎呦呦,你跟我還這么客氣,說起來前陣子有個山東的皇商,上內務府巴結差使,拿了一副董源的夏山圖,錢總管讓我去給看看,我瞧著倒是真。沒成想看過之后倒放不下了,錢總管對這些個書啊畫啊的一向興致不大,兄弟就索性也收了來,我看殿下對南派山水畫頗有偏好,您在這上頭也是行家,不如改天兄弟請您過我那破宅子里相看相看,您要是瞧著好,兄弟就把它孝敬了殿下,您覺著如何?”董源是南唐著名畫家,開創了南派山水一脈畫風,對后世影響極大,連倪瓚那么狂傲的人還曾一度稱自己師從董源。容與猜度,這么一副畫外頭行市少說也要上千,自然,他也聽得出夏無庸的意思,明著是要獻給沈徽,實則又要讓自己在中間過一道手。至于這畫最終會是在沈徽手里,還是落到他林容與手里,夏無庸并無太多所謂,反正橫豎他都不吃虧。容與不由暗嘆,自己不過才跟了沈徽月余,夏無庸就這么舍得花費巴結,何至于呢?恐怕這還只是剛開始,接下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讓他敬謝不敏的事。微笑擺首,容與緩緩站起身來,拱手道,“夏掌印相邀,本不該推辭。但殿下近日交辦的差使繁多,容與已是力有不逮,恐怕一時之間也抽不出工夫來,耽誤了您的事就不好了?!闭f著看了一眼墻上的自鳴鐘,依舊含笑道,“看時辰殿下也快下朝了,容與不敢久留,多謝夏掌印今日款待,容我改日再來叨擾?!?/br>言盡于此,夏無庸也不好再強留。容與這頭剛踏出武英殿門,迎面便撞上一個人,定睛看時,正是許久不見得孫傳喜。彼此相見都很高興,容與的笑意也輕松了不少。傳喜因說趁此機會正好相談兩句,便一路送他出來。倆人一壁走著,一壁閑聊起這陣子發生的新文。容與一向話少,多半是在聽傳喜抱怨夏無庸如何斂錢,武英殿的差使如何沒勁,升遷也困難云云,又不忘打趣他,“你是攀上高枝兒了,這輩子榮華富貴不愁,何時也搭救我一把,如今你在殿下跟前當差,不如想個招兒把我也弄過去,咱們弟兄兩個一塊發達如何?”傳喜是聰明人,一向擅于抓住機會,然則容與自覺不是個好的托付對象,只能無奈回應,“如有機會,我會向殿下推薦你,但不知結果如何,你也別抱太大希望?!?/br>他說的是真心話,應承了要推舉自不會空許諾,不過還要再看時機。畢竟在沈徽眼里,他只是個還算老實聽話的內侍,沒什么存在感,當然也不可能有任何話語權。傳喜一笑,也沒再刻意強調,只好奇的問,“你伺候二殿下可還順心?聽說他最是個冷面冷心的,外頭人都叫他閻羅,究竟對你怎么樣?”他這樣問起,讓容與想到第一天進重華宮時,沈徽曾對他那一番刁難,但奇怪的,在他心里從沒覺得沈徽難相處,想到其人仿佛還有些溫暖的感覺,大約是因為他曾經救過自己吧。容與笑笑,“我不過是伺候的內侍,做好份內的事便罷了,殿下不需對我特別相待?!?/br>傳喜不以為然,“也未見得,何必妄自菲薄呢,說不準你前途不可限量?!?/br>一頭說著,已不知不覺走到內廷夾道,朝會剛剛散去,朝臣們若無事便會從午門出宮,若要面圣才會由此進內廷再行覲見。見夾道中偶有幾位大臣走過,傳喜一邊看,一邊興嘆,“位極人臣吶,咱們這輩子是指望不上了。不過你要是走運的話,保不齊將來能混個司禮監掌印當當。噯,你在重華宮有沒有聽到什么風聲?我聽夏無庸那老小子說,都察院的老頭們又要重提立儲的事兒了,你那位主子究竟勝算大不大?”此時恰好都御史趙循從門內往夾道中走過來,他是秦王妃的父親,容與在大宴上遠遠看見過,因知道他是誰,忙低聲囑咐傳喜,“慎言!這些事不是我們該議論的?!?/br>傳喜背對著那扇門,并沒看見趙循,只當這會兒無人,不禁譏笑容與未免太過小心。容與不欲惹人側目,只垂首站在路邊,余光看見趙循快步走來,似朝這邊看了幾眼,忙拉住了傳喜,在他經過面前時躬身行禮。果然趙循在他二人面前站定,神情不豫,沉聲呵斥,“你二人在內廷重地嬉笑喧嘩,成何體統?”容與無意惹是非,待他說完,恭敬欠身行禮,“大人教訓的是,是小人等失禮了?!毖援?,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勢。不想剛好有一陣疾風刮過,夾道內本就窩風,一時更顯急猛,趙循頭上的六梁冠似乎沒系緊,被風一兜,登時向后飛去。這下慌得他急忙回身去撿,奈何年紀大了,腿腳沒那么利索,跑了兩下愣是沒追上。見他弓著身子小跑,容與心有不忍,幾個快步搶上去,一把拾起六梁冠。又輕輕抖落掉冠上沾的浮塵,這才雙手捧了,回身恭敬遞還給趙循。“多謝,多謝?!壁w循依舊有些氣喘。也許是因為他剛才出言申斥時,容與態度恭謹,也許是因為容與為他拾起了冠帽,他對這個年輕內侍惡感頓消,語氣放緩不再咄咄逼人,“請問這位中官,可是供職于哪位殿下駕前?”容與見他問話,微微抬起臉來,應了聲是。誰知趙循乍一看清他的樣貌,登時臉色一沉,盯著他上下打量,半晌鼻子里哼了一響,劈手奪過冠帽,拂袖而去。留下容與錯愕站在原地,十分不解為何對方態度會在陡然間轉變。再一思量,他慢慢了悟過來,大概趙循是會錯意了——以為他是建福宮的人,看了他的臉更推測是以色侍秦王的宦者,才會如此惱恨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