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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輕笑,指尖在琴弦上撥弄了一下,道,“只可惜,這胡琴聲音太過粗糲,實在比不得本宮宮中的那把古琴?!闭f著將東西放了下來。“樂器不同,音色自然也各有特色,何來高下之分?”沙缽略可汗接過胡琴抱在懷中,當即奏出一串帶著北地風沙氣息的干脆音符,“只怕是太子已然歸心似箭了。只可惜……這幾日太過風平浪靜,連本汗也有些不能習慣了?!?/br>楊廣聽出他話中之意,只淡淡道:“倒是不能如可汗的意了?!?/br>沙缽略聞言反笑,卻不繼續說下去。楊廣暗自忖思了半晌,道:“可汗千里迢迢將本宮‘請’到此處,自不會是熱情好客所致。卻不知可汗所欲到底是什么,本宮也好盡力滿足滿足?!?/br>“你們大隋軍中丟了太子尚不著急,本汗又急什么?”沙缽略卻是滿不在意地笑道,“本汗雖不是中原人,但也讀過些許中原典籍,待價而沽的道理,本汗還是明白的?!?/br>楊廣沉默許久后,道:“可汗便不擔心……本宮會是顆棄子?”“這一點本汗倒是分外放心,”沙缽略聞言笑了起來,道,“倒不是因了太子這身份如何尊貴,只是若太子當真是顆棄子,今日便不會有機會,來本汗這里做客了?!?/br>說罷拂了拂衣袖,起身離開。楊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向地上的胡琴。忽然抬手拿起,指尖流轉間,一曲的旋律已然溢出。只是換了樂器,終究是讓人覺得別扭的。楊廣彈著彈著,忽然心內一陣煩悶,站起身來,將琴狠狠地砸落在地。“哐當”的聲響震耳欲聾,帶著震顫著的余韻,久久不絕。已然行至門外的沙缽略步履一頓,唇角溢出笑來。雖然這位太子殿下這些時日以來無處不是和他打著太極,以為擺出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神情,便能讓人看不出分毫破綻。但他終歸還是有軟肋的,哪怕這個軟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岑寂了十余日之后,隋軍終于對太子被擄一事,做出了些許動作——晉王楊廣意欲親自去往突厥牙帳,同沙缽略可汗商議贖回太子一事。接到大隋使者送來“晉王”的親筆書信后,沙缽略倒也不含糊,很快地便約定了時日。送走使者后,他看向一旁默默無語的楊廣道:“那人原來便是赫赫有名的晉王楊廣,到底是兄弟情深,不惜親自涉險,前來救你這個哥哥?!?/br>楊廣自然聽得出他話中暗含的諷刺意味,卻只是神色不變地打出官樣話笑道:“我大隋誠意如此,還望可汗同樣能以誠相待?!?/br>“自然?!鄙忱徛钥珊刮⑽⒉[了眼眸,笑道。楊廣不再言語,心內卻思緒萬千?!皶x王”此番親自前來一事,不論旁人以為如何,他心內卻是清楚地明白,以楊勇的性子,絕不會單單為了救自己而這般涉險。這些時日在突厥帳中,楊廣反反復復地思量過那日自己被擒的細節,有什么已然一點一點變得澄明。那無處不在的傷人暗箭,那看似奮不顧身的相救,都不過是一串早已策算好的計謀罷了。實則一切,他早便看在眼里,早便心中有數,只是不知為了什么緣故,始終不愿承認罷了。不過潛心下來想想,一切卻又在情理之中。自己的大哥對自己這個虎視皇位的競爭對手,新婚那夜強迫于他的人,怕是早已恨之入骨,恨不能殺之而后快了罷。只是不知為什么,明明是再明白不過的道理,此刻在腦中重溫起來,竟有些不可思議的……失落感。抬起手掩上雙目,楊廣徐徐甩了甩頭,試圖找回原本應該屬于自己的思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不知為何,竟然覺出了徹骨的疲憊來。多少年來,頭一次,疲憊至此。大概……是這些時日離開了波譎云詭的宮廷,在沒有偽裝的日子里棲身太久,一時間竟有些不能習慣了罷。*****楊勇動身離開的前夜,毫無征兆地獨自來到宇文愷的房中。宇文愷正在清理隨身攜帶的書卷,同樣的,不久之后他也要動身出發,只不過目的地并不相同罷了。步入房內,楊勇示意他不必多禮,只看了看他手邊的書卷,淡淡笑道:“本宮此番前來,只是想問問,那日的決定宇文大人是否當真已然想好。不過……眼看著大人已然開始收拾行裝,倒覺得自己有些多此一舉了?!?/br>“既是主動請纓,又怎會有翻悔的道理?”宇文愷回道,“臣只希望此番前去,當真能憑幾所能,助殿下一臂之力?!?/br>“前路兇險,福禍不定,一切便有勞大人了?!睏钣麓沽搜?,面容在橙黃溫暖的燭火的映照下,依舊顯得蒼白。畢竟重傷之下,才經過了十日的調養,便要再度出發北上。無論如何,這實在都太過勉強了。心內雖這樣擔憂著,宇文愷卻沒有將心內所想說出口來,只因他知道楊勇此行勢在必行,此行,也非他不可。至于其他,早已無暇顧及,也無法顧及了。二人一時間無人說話,似乎從某一個時刻開始,彼此間無話不談的情形已經蕩然無存,相對無言的沉默卻是越來越多。“既如此,本宮便不再叨擾了?!眮泶说哪康囊讶贿_成,楊勇對他微微一頷首,轉身要走。“殿下……”卻被宇文愷驟然開口,從后面叫住。楊勇回身看他,神情并不意外,仿佛早便在等他開口,說出一些話了。然而宇文愷遲疑一刻,卻只是道:“塞外沙塵大,還請殿下堅持服藥,注意身子,切勿太過cao勞?!?/br>楊勇一頷首,目光卻依舊同他對視著,依舊在等。“臣此番定不辱使命,”宇文愷終于道,“待臣回來之后,有些話……臣會據實以告,希望那時候,殿下還愿意一聽?!?/br>楊勇“嗯”了一聲,神情淡淡,再度轉了身,往門外走去。剛推開門,卻又聽宇文愷的聲音在門內響起:“臣從未做過有損殿下之事,只愿殿下相信臣?!边@樣急于表態的話,放在此刻多有些突兀,然而不知為什么,他卻一定要說出口來,仿佛多待上一刻,便再沒了機會一般。“本宮會再信你一次?!睏钣聸]有回頭,只看著門外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