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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民必將寒心!晉室本就在夾縫中求生存,危如累卵。名聲進一步下落,難保不會立刻出現第二個桓溫。司馬曜俯視群臣,心中一陣焦急,又是一陣冰涼。實事求是的講,他不想幽州出兵,不想桓容的勢力進一步壯大。他仍做著掌握朝權,將幽州的銀糧全部收入口袋的美夢。奈何事情不是單憑想象就能實現。不自在的動了動,掃過屏風后的王太后,又將目光移向前方,落在不動聲色的謝安和王坦之身上,司馬曜咬住后槽牙,一股煩躁自心頭涌出,臉色漲紅,正要出聲,就聽身側宦者輕咳一聲。“陛下,郗丞相?!?/br>一句話入耳,猶如一瓢涼水當頭潑灑,瞬間透心涼。司馬曜攥緊雙拳,臉色由紅變白,用力咬住腮幫,終于壓下煩躁,沒有當殿發作。不是他突然開竅,而是他明白,自己承擔不起后果。郗超之后的話,司馬曜半句也沒聽入耳朵,他只知道,隨著謝安和郗愔先后表態,朝中的意見趨向統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擬好的圣旨上蓋印,以桓容為征西將軍,率州兵馳援梁州。何其無奈。司馬曜許久不出聲,忽然發現,想做一個成功的傀儡,比自己想象中難上百倍甚至千倍!三省的動作很快,朝會散去不久,擬好的圣旨就送入太極殿。司馬曜呆呆的坐在屏風前,看著宦者攤開竹簡,送上玉璽,怒火陡然暴漲,終于當場爆發,一把掃飛竹簡,摔碎兩件玉器,又狠狠兩腳踹在宦者身上。“奴敢欺朕!”宦者沒有躲閃,實打實的挨了兩腳,當場咳了幾聲,踉蹌倒退數步。只是在倒退過程中,仍小心捧著玉璽,不敢輕易脫手。另有宦者撲到地上,接住攤開的竹簡。“你們……”司馬曜還想再動手,殿前忽起一陣響動,繼而是宦者宮婢跪地之聲。緊接著,內殿門被從外邊推開,王太后邁步走了進來。看到殿內一片狼藉,王太后僅是勾了下嘴角,道:“官家好大的火氣?!?/br>無需吩咐,立刻有宮婢移走地上碎玉,請太后移步上座。司馬曜怒氣難消,胸中似有烈火燃燒,卻不得不壓制怒氣,上前端正行禮。“母后?!?/br>“恩?!蓖跆笞尰抡咚蜕现窈?,簡單看過一遍內容,淡然道,“軍情緊急不容耽擱,圣旨既然擬好,那就落璽吧?!?/br>“諾!”宦者捧起玉璽,蓋到圣旨之上。整個過程中,壓根沒人詢問司馬曜,任憑他站在一邊咬牙。“母后,朕沒同意!”司馬曜硬聲道。王太后仍不理他,命宦者將圣旨送去三省,道:“命侍中抄錄,并告郗丞相?!?/br>宦者領命退下,直至退出殿門,才抬手擦過嘴角的血沫。與他同行的宦者取出一只陶瓶,隨手塞了過去,低聲道:“先服一丸,好歹撐過半晌。等從那邊回來再尋醫者診脈?!?/br>“多謝?!?/br>“不用?!苯o出陶瓶的宦者笑道,“咱們都是為太后辦事,只要忠心,好處絕不會少?!?/br>捧著圣旨的宦者點點頭,實在疼得受不住,暫將圣旨交給旁人,當場打開陶瓶,服下一顆指腹大的丸藥。感覺稍好些,立即加快腳步,不敢再做耽擱。太極殿中,司馬曜鼻孔翕張,幾息過后,臉上的怒色終于褪去,恢復平日里的憨厚模樣。王太后看著他,嘴角的諷笑更深。“官家,可知我為何事來?”“朕不知,還請母后明示?!?/br>“我聽人上稟,官家去了偏殿,將那罪奴放了出來?”此言一出,司馬曜登時一凜。“母后,李淑儀終歸生下朕,請母后體諒?!?/br>“李淑儀?”王太后收起笑容,“我明明記得她因罪被降位,何時又稱了淑儀?”司馬曜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臉頰繃緊。“我還聽人說,官家把那罪奴安置在太極殿?”王太后沉下表情,“官家,任性也不是這么個任性法!”司馬曜張口欲辯,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嚷和哭泣聲。緊接著,兩名粗壯的宮婢拖著李陵容,任憑她如何掙扎,始終不松手,強行將她拖入內殿,按跪在王太后和司馬曜面前。“阿子、阿子救我!”李陵容本就生得不好,同美貌不沾邊。在偏殿磋磨這些時日,臉上爬滿皺紋,竟似古稀老嫗。看著眼前這對母子,王太后不禁冷笑。“官家,罰她是先帝旨意。你要違背?”司馬曜看向王太后,又看了一眼哀聲哭泣的李陵容,終于狠下心,背過身去。“阿子?!”李陵容不敢置信,太過驚愕,以至于忘記哭泣。兩行淚水掛在臉上,無法相信的的看向司馬曜,“你不管我了?”“區區罪奴,何敢如此喚官家?”王太后冷聲道,“掌嘴,送回偏殿?!?/br>宮婢和宦者齊聲應諾,將再次嚎啕的李陵容拖了下去。未知是否是故意,從內殿至外殿,再到殿前石階,始終無人堵住她的嘴,任由她放聲大哭??薜胶髞?,聲音沙啞,幾乎不似人聲。司馬曜愣愣的站著,茫然看向殿中眾人,突然間發現,在臺城之內,自己似乎真成了孤家寡人。“官家?!?/br>王太后出聲,司馬曜下意識打了個哆嗦,看向前者的目光明顯帶著畏懼。“前朝有前朝的規矩,后宮有后宮的規矩?!蓖跆笞旖菐?,半點不受之前事的影響,“官家垂及冠婚,行事理當進退有度。這樣的事莫要再做,不然的話,傳到朝堂民間,天下人會如何看官家?”背負不忠不孝之名,至死都洗不掉!“諾?!彼抉R曜低聲應諾,手抖得厲害。他終于明白,朝堂不掌于他手,臺城也是一樣。父皇能分化朝臣,壓制褚太后,一度將臺城握于手中,是因他做了多年丞相,手中握有權柄,又是晉室長輩,有著天然優勢。換成自己,郗愔可以廢他,滿朝文武可以將他視為傀儡,王太后……司馬曜咽了口口水,嘴唇都開始發抖,王太后甚至可以無聲無息的弄死他!想到這里,司馬曜猶如xiele氣的皮球,險些癱軟在地。他心中清楚,今天不過是個警告。下一次,被拖下去的會是誰?臺城盡握于王太后之手,天子暴斃的理由實在太好找。即使他死了,照樣有司馬道子可以繼續做這個傀儡。有他沒他,當真不差什么。“母后,兒定遵母后教誨,再不敢忘記!”司馬曜害怕了,真的害怕了。認清自己的地位和境況,心中的怒火消散無蹤,留下的全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