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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江面,十余條龍舟你爭我逐,岸上看熱鬧的百姓隨船而奔,鼓掌叫好,喧囂地把兩個人落在了后面。邊涌瀾放開僧人的手,微微一笑道:“走吧,帶你去個地方?!?/br>山川浩渺,長河逶迤。二人立在山間一處高懸的斷崖上,整個海陵郡的景色便盡收眼底。邊涌瀾走前一步,刀不出鞘,遙指著眼前河山,問僧人道:“大師,你不問問我,這景色眼不眼熟?”“…………”僧人默聲不語,只見眼前人背向著自己,橫刀而立,袍袖當風,一個背影懸在這浩渺天地之間,是幾欲乘風歸去的瀟瀟灑灑,無拘無束。邊涌瀾聽不見僧人答話,卻不回頭,只望著眼前日落長河之景,復又出言問道:“不如這一次你先來告訴我,你眼里有什么?”“有山,有河,”僧人抬手,雙掌合十,便在這合十一禮間解去幻相,換回了本來面目,“還有你?!?/br>“憶非憶,忘非忘……”崖邊的人終轉過身,也不詫異眼前人這便換了一個,只微微頷首,含笑道出故人名諱,“曇山,久見了?!?/br>“…………”曇山以佛相合十為禮,真佛一禮,凡人受不得,這一位卻自然受得。“免禮吧,皆是因果,不必謝了?!?/br>他已非人間君侯,言笑間卻有氣度天成,那是一方天地與生俱來的氣派——前塵往事,萬年輪回,最后留在天地間的,是一滴佛淚。淚滴落地,山河同悲。可山河無神無智,如何能作悲聲?真佛封去一個人的記憶,將一縷異界天地真靈自他魂魄中取出,本是為他了斷兩界牽系,卻連真佛都未曾想到,佛身破散后的一瞬,與神識寂滅前的一剎,那一縷回歸本源的真靈驟然嘯鳴!人都沒有了記憶,一縷無神無智的真靈自應更是什么都記不得。可那一聲嘯鳴,卻似滴墨入水,將一界天地盡染悲色。亙古以來,諸天萬界,各界生靈若能得道,自可成仙。但萬萬年,萬萬界,向來沒有天地本身得道成仙一說——天道不允。天地若能成仙,合的道便是天道,縱是一方小天道,卻也不在規則之中,不在束縛之內,天道如何能允?可便在那一剎那,亙古以來,萬萬年,萬萬界,頭一次竟有一方天地,以一聲響徹穹宇的嘯鳴,掙脫了天道桎梏。人間萬年流轉,生三魂,塑七魄,通七情,識六欲,這一縷歷經人世的真靈回歸本源天地,竟為這一方天地帶來了一份獨一無二的因果氣運,便如嬰孩初生,發出了第一聲啼哭——從此天地有情,有情則開智,開智即為仙!天地成仙,神主缺位,卻仍以一界天地之威,護住了一位真佛魂魄,助他重塑金身。人間一載,異界百年,耗費百年重塑金身的真佛回到人間,伴一個人走過四時光陰。封印早已解去,憶非憶,忘非忘,是因情掙脫桎梏,也是因情陷入囹圄——因為哪怕什么都不記得,也還記得愛。所以哪怕什么都忘記了,卻忘不了痛。這一份苦執,佛度不了,只能待人自己勘破。佛以佛身,伴人走過四時光陰,默默待他勘破太上忘情之道——鐘情而不囿于情,若問苦執何時得解,卻只道是人間四時,潤物無聲。天際突有七彩霞光,不似虹橋,卻如江瀾,波濤翻涌,席卷千里。一方碎印在天現異象的一瞬合二為一,化寶光沒入神主身間。這方天地本就是他,他本就是這方天地。一界天地真靈與凡人的三魂七魄同根而生,一半因有情而成仙,一半因忘情而得道,便終斬破天道留下的最后一道枷鎖,以一界天地之姿,登上屬于他的神位。神主歸位,揮手斂去漫天霞光。左右都不是人了,說的頭一句話,自然也不是什么人話——“你看看,”他抬手指了指眼前真佛,“這就叫有人成仙靠修行,”又指了指自己,“有人成仙靠命好,也不必太過艷羨?!?/br>“…………”曇山無言,話沒說一句,先忍不住笑了。“你若怕我怪你,就早該變回這張臉,”不好好說人話的神君看著這艷壓云霞的一笑,色令智昏道,“反正看著這張臉,也發不出什么脾氣來?!?/br>“涌瀾……”曇山伸手將他拉入懷中,輕吻他的眉眼,低聲嘆道:“我自然知道……我的瀾瀾,其實沒有怪過我一分?!?/br>百年修行,他的神魂在異界天地中飄飄蕩蕩,借靈氣滋養重塑金身。近百年的光陰,他路過花,花便為他盛開;路過樹,樹便為他婆娑。他路過水,水便涌起清泉,路過珍禽異獸,便聞禽鳴獸吼,戀戀相送。哪怕什么都不路過,只在哪處多停片刻,天際便要聚起彩霞。那是一整片天地向他訴說的情意,因至純至真,故無悔無怨。——他本是天外金仙,至圣至善;——他本是天地真靈,至純至真。人間萬年,一者守住了善,一者守住了真,便皆位列仙班,并肩一步踏出,便踏破虛空而去,從此諸天萬界自在穿行,與日月同輝,與穹宇同壽。七彩云霞席卷千里這樣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凡人的眼去。后來這天生異象的所在,有父母官開山修道——好巧不巧,又是那位海陵郡守——這位父母官將山間一處高懸的斷崖,起名為“登仙崖”,據說是有夜得神君托夢,道其塵緣已了,這便成仙而去,讓他不必掛念。朝中不免有人腹誹,一次兩次,怎么什么好事都是你兒子的?連成仙都能拿來胡說,可真是……真是皇上都不發話,也沒人敢說什么。棧道初成,斷崖上立起一塊石碑,待看到那“登仙崖”三個大字,就更沒人敢再多言一二——朝中無人議論那題字落款的“文青先生”是誰,可那字是何人手筆,卻都是認得的。也有凡人百姓言之鑿鑿,說是親眼見到了仙人踏空而去,且一見就是兩位——凡人嘛,自然是想怎么編就怎么編,諸般傳說,全按著自己的心思來臆測編撰——于是傳來傳去,便傳成是有人間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愛侶,靠一份人間至情感動了上蒼,攜手成仙而去。故而這一處登仙崖,往后幾百年間,求姻緣的反倒比求仙緣的更多一些,便又是后話了。作者有話說:太上忘情不是無情,后記里說,這章也不是終章,還有個尾聲尾聲仙人去仙境,凡人留人間。這一處人間,注定無神無佛,諸般苦楚,唯人自渡。人活一世,貪愛恨嗔癡,求權名利祿,便是想開了不貪不求,也難躲開嫉恨算計,難看清虛情假意,難不聽惡人惡語,難不見惡人惡行。最怕是還有無妄之災一夜落到自家頭上,落得有怨難伸,有冤難訴的下場。縱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