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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是一整個村鎮的人都和這位大娘一模一樣,只想要他們兩個格格不入的活人的性命。“這些人到底是生是死?”“怕是生欲尚存的行尸?!?/br>兩句話的功夫,兩個人已踏著屋頂奔出鎮子,然后……又見到鎮口的下馬石。他們自面山的鎮尾出鎮,卻莫名回到了來時的鎮口。不僅是他們回來了,整個鎮的人都回來了——邊涌瀾舉目向鎮內望去,一片晨起忙碌、欣欣向榮的景象,但他們身后已沒有馬,只有兩個人并肩立在當地,告訴他們方才那一幕不是一場夢。“既然是尸,那到底還是死了?!蓖旖钍栈啬抗?,接上方才的話頭。“尋常行尸身上沒有這樣濃的生氣,”曇山倒沒有什么驚詫之色,反正挽江侯就沒從他臉上見過“面無表情”之外的表情,“若你沒說穿他們早已身死多時,他們似也不會暴起傷人?!?/br>“他們什么時候死的?肯定不止五年?!?/br>“我不知道,只知道這一處尸障不好破,”曇山執著竹杖輕點地面,“幾百具行尸齊心協力構筑出的尸障,我生平還未見過?!?/br>“……總之知道不是活人就好?!蓖旖钜膊蝗ビ嬢^僧人口中“齊心協力”這個詞用得古怪,只暗暗松了口氣——既不是活的平民百姓,最差不過殺一條出路。挽江侯這口松下的氣還沒提回來,就見僧人已毫不遲疑,幾步走進鎮中。“嘩啦?!薄B這盆險險潑到人的洗臉水都一模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差點被潑的不是他,而是當先入鎮的和尚。“哎呀,沒瞅見有人,可……”小媳婦還是那個小媳婦,然則一句道歉的話還沒說完,便聽曇山干脆打斷道:“永延五年,三月初八?!?/br>“…………”挽江侯旁觀這位出家人與一個端著盆的小媳婦對切口,不合時宜地嗤笑一聲,心道這和尚行事倒挺入鄉隨俗,那是相當杠啊。然而這位敢硬杠的高僧確有能硬杠的手段,話方出口,不待尸變,曇山手中竹杖已重重頓入青石地面,發出金石交擊的脆響。撤去障眼法的竹杖乃是一柄佛杵,頓入地面三寸,杵頂九枚金環不必曇山撥弄,已自低聲鳴顫,僧人抬手輕弾上一枚金環,便見九環連擊,發出一聲悅耳金鳴。這一聲金鳴未必有多響,卻是直入神魂,邊涌瀾只覺靈臺一清,便知這是佛門鎮魂的清音。捧著臉盆的小娘子在一聲鎮魂佛音中呆立當地,雙目渙散,手指卻緊緊攥著盆沿,發白的指節流露出不甘之意。僧人定住滿街行尸身形,方一掌拍向佛杵,杵身不倒,只聞金環交擊,卻不再是悅耳清音,而是沛然澎湃的轟鳴,似自九天之外傳來一聲怒喝——佛道:咄!“嗚……”貍奴一聲嗚咽,從邊涌瀾肩頭躍下,轉瞬化作原身大小,明明是只昂然巨獸,卻恭順地跪臥在僧人身前,伏下頭,仿佛乞求佛祖垂憐。曇山一手輕撫獸頭,一手再次拍向杵身,僧袍無風自動,烈烈飄揚。一聲更為宏大的佛喝自天外傳來,怒叱這方不容于世的魔障。佛祖一怒,萬魔伏誅,可凡人卻不甘心——喀嚓一聲,攥著盆的小娘子竟將五指關節生生握斷,木盆應聲而碎。她扎著支出白骨的雙手,雙目向天,流出兩道褐色的污血,仰首長嚎!不止是她,滿街、滿鎮的行尸皆在佛喝聲中現出真形,頭破血流者有之,斷手斷腳者有之,青面吐舌者有之,齊齊仰首向天,長聲厲嘯。這些生時是人,死后變作一具走rou的東西,竟像有千般不甘、萬般仇怨,恨到敢與天爭、敢與佛斗!曇山面色肅然,待要再打出一道破魔法印,卻突然一頓,手臂打橫攬住身旁搖搖欲墜之人。“涌瀾?”僧人面上終浮出一絲訝異,這降魔音律無礙生魂,他竟沒注意到邊涌瀾似是難受到有些站不穩。“……無事?!蓖旖钔崎_僧人的手,啞聲回了一句。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腦中鈍痛昏沉,像被關在一口鐘里,或者自己就是那口鐘,聲聲佛叱撞擊著靈臺,像要自神魂中撞出什么東西……僧人斂去伏魔手段,這口鐘便也沒敲出個所以然。“莫要勉強?!鄙藙竦闷降?,下手卻是力若千鈞——降魔音律既去,滿街行尸便嘯叫著撲上,曇山拔杵橫掃,當先兩具撞到揮出的佛杵,便似撞到一座山巒,七竅污血長流,落地筋骨寸斷,卻仍嗬嗬嚎叫著要往前爬。邊涌瀾凝魄守心,片刻便覺腦中重新清明,再定睛一看,站著的尸首沒有幾具,趴著的倒有不少,手腳反折,吃力地蠕動著朝他們爬來。“我看你也別為難自己,”挽江侯抽刀,斬下一顆頭顱,刀身粘上一縷稠血,“還不如本侯給他們個痛快?!?/br>“貍奴,到我身后來?!蓖旖顔咀≤S躍欲試的巨獸,提刀迎向長街彼端涌來的活尸——這死鎮上幾百具兇物已被降魔音激起十足殺性,叫他們行尸倒辱沒了這疾如奔馬的場面。你們既已死過一次,又何妨再死一次!挽江侯不退、不避,凝目沉刀,復又抬手,一刀斬下,便是他于亂軍之中一戰成名,后又被江湖廣為傳頌的那一式反手刀:斬因緣。刀有長短,刀意卻不可丈量。刀鋒過處,當先一排活尸頭顱齊斷;然而刀芒未歇,第二波仍是一刀斷喉;及至第三波,正迎上這一式中,最煞、最決絕的刀意——斷首沖天而起,后才委于泥塵。半生恣意刀三疊,千古愛恨土一丘。此生不問因果,身后莫非黃土。便從不言悔,便一往無前。故名“斬因緣”。插入書簽作者有話要說:瀾瀾的定場詩(不是)改自許月卿的觀潮入道的瀾瀾太帥了,我要對他好一點七行尸既不曉得痛,也不知道怕,邊涌瀾能令活人膽怯心寒的刀式對他們起不到半分震懾,尸潮洶涌,這一刻斬出方寸清凈,下一刻便又陷入重圍。“貍奴,顧好你的主子?!边呌繛懸娋瞢F左沖右突,一口一個,利齒上沾滿污血,隨口囑咐了它一句。“尸障之中你無需顧忌我,分頭清掃吧?!睍疑綇呐越拥?,挽江侯便見僧人的佛杵已變回一根竹杖,杖頭不尖不銳,卻穩穩貫入活尸眉間,又自后腦穿出。原來先前不是不忍心下手,是兵刃不趁手。挽江侯心中嘀咕了一句,便不再分神管他,專心手下切瓜砍菜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