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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走到一半,驀然挑了下眉。習武之人對距離最是心中有數,這走廊比他目測的長,長得有些蹊蹺。他握緊刀,覺得寒意浸透衣襟,春天的夜晚稱不上暖和,但也不該這么冷。可是有刀在手,挽江侯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寫,當下幾個起躍,身法翩然,無聲地落在那扇透光的門前。穿過半闔的門扉望去,只是一間尋??头?,有床、有桌,桌上點著燈燭,桌畔坐了一個人,微側著身背向門口,看打扮是個書生,手中拿著一卷書冊,湊著燈火夜讀,口中嘀嘀咕咕,細聽下念叨的不是之乎者也,而是“為何不中”。邊涌瀾心下有些訝異,大比之年早就過了,便是落榜的書生再不甘心,也沒道理在一間京郊客棧里盤桓這么久。“為何不中?為何不中?”桌邊那人像是真的傷心,又像是知道終于有人聽見了他的傷心,戚戚哀哀地回過頭——頭是回過來了,身子卻未動,脖子整個扭了個個兒,大約是傷心得緊了,哭出兩行鮮紅的血淚。“…………”挽江侯心知自己現在不是在做夢,就因為清清楚楚知道不是在做夢,才難得有些無措,面上倒是還鎮定,腳下退了一步,“鐺”一聲拔出刀……沒拔/出/來。一只手突從他身后伸過來,按住了他拔刀的手——那確是只人的手,手上帶著人的溫度,手指修長,不見如何加力,只一按、一推,便把已然出鞘的兵刃又推回鞘中。邊涌瀾掃了一眼按住自己的手,見那手腕上戴著一串樸素的佛珠,心下稍定,卻不轉身,只又退了一步,便覺脊背貼上另一具溫熱的人體,鼻端聞到一股若隱若現的佛香。“……先前與大師打了個招呼,大師卻不理我?!?/br>不管屋中那東西是人是鬼——多半不能是人吧——但這離奇的光景中好歹還有另一個人在,還是個和尚,挽江侯便又撿回了慣常的不拘一格,放輕語調,尚有余裕閑話了一句。“貧僧法號曇山?!?/br>僧人自報法名,算是有禮數地回應了那句“你不理我”,又微垂下頭,看向身前幾乎貼在了自己懷中之人——他面上仍蒙著那條灰布帶,理應看不見什么,卻似對眼前光景了然于胸,淡聲道:“莫怕,它出不得這扇門?!?/br>邊涌瀾待要回話,卻覺身后那位高僧抬起另一只手,按住自己肩頭,用力一推——以他的武藝修行,下盤本是極穩,哪怕現下沒有防備身后那和尚突然發難,也不至于被人一推就踉踉蹌蹌撞入房中,真是活見了鬼。鬼很高興,它出不去,有人愿意進來也是好的,當下迫不及待地倒履相迎——身子朝后,臉朝前,嗚嗚咽咽地撲上來,三尺長的舌頭一股腦垂下,嘴里仍念叨著“為何不中”,舌頭長倒是沒礙著它口齒清楚。挽江侯佩刀終于出鞘,閃身避開撲過來的東西,一句話說得既急且氣:“你們那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規矩被你喂了狗么?”他躲得快,罵人也快,出刀、吵架一氣呵成,哪個都沒耽誤,“你呢?你專推人入地獄么?”曇山一臉淡然地舉步邁入房中,口中對答和面色一般平淡:“沒有這個規矩?!?/br>“我日你……誒?”挽江侯一句“我日你祖宗”待要罵出口,卻見身前那玩意兒突然瑟縮起來,站不住似地委頓伏倒,血淚交加的臉終于扭了回去,面朝下趴在地上,只剩一截長舌露在外頭,哭的聲音都小了幾分。“施主慎言?!?/br>僧人仍是那副不冷不熱的平淡語氣,挽江侯卻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你不管好自己的嘴,我便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他以為那是鬼非人的玩意兒是怕了立在門口的和尚,只得耐住性子,忍了這口氣。“你命格福祿雙全,身上又帶了皇家瑞氣,它才愿意這樣親近你,”曇山單掌執著佛禮,口中的話卻很讓人生氣,“它生前渴求一個功名,求之不得,在此處自縊而亡,陰魂卻未曾傷人性命,只是執念太深,現下見了你,十分艷羨罷了,你不必為難它?!?/br>“…………”形勢比人強,挽江侯不敢罵和尚,就轉頭去罵鬼,“我為難你什么了?我命好怪我么?”“你這把刀不是凡品,”和尚對人不怎么地,對鬼倒是體貼,從旁替它解釋了一句,“兵刃太過兇煞,它有些怕?!?/br>……你說誰怕?挽江侯氣得頭疼,刀尖又往前遞了遞,果聽那陰魂哭聲又高起來,也不知道是怕還是委屈,為難得舌頭都要打了結。“你收了它,要么我劈了它,你自己看著辦?!?/br>挽江侯有恃無恐,長了底氣,便又沒了好聲氣,且又有些好奇,不知這和尚捉鬼是怎么個捉法,只覺活了二十六年,所有聞所未聞之事今晚都看了個遍。曇山不再與他打言語官司,徑直走去陰魂身旁站定,一手執佛禮,一手翻轉結了一個法印,連經文都未曾念一聲,便見那陰魂漸消漸淡,似被一只手自這世間如拂拭灰塵一般隨意拂了去,再無半點痕跡留下。邊涌瀾突然覺得有一絲凄涼,這一絲凄涼之意來得毫無道理,他同情一個鬼做什么?卻又似真的鬼使神差般問了一句:“它這就投胎去了?”曇山未答話,只微搖了下頭,面上不見慈悲,亦無哀憫,一派漠然之色。須臾間物換景移,客房還是那間客房,桌上燈燭卻熄了。借著窗外照進的月光,只見燭臺上落滿厚厚一層塵灰,床上沒有被褥,蒙著一層布單,房內角落還堆了幾把破椅子,想是客棧老板做生意厚道,覺得有人上過吊的房間不好再住客,便廢置不用,只存些雜物。滿室晦暗中,邊涌瀾聽得曇山淡言道:“執念太深,不能自渡者,再無神佛能渡?;觑w魄散,已是最好的下場?!?/br>作者有話要說:瀾瀾:我怕。大師:(推)你還可以更怕。二“聽文青說,你要為他尋一方印,”荒廢的客房不是久話之處,邊涌瀾引曇山到自己的房中坐定,“你跟他說這方印牽涉著江山氣數,丟了不大吉利,我原本不信……”言下之意就是現在不得不信了這些玄而又玄之事。“文青先生”是當今天子一個自取的別號,由來自一樁少年時的趣事,除了陳公公,大約也就邊涌瀾知道,但能如此稱呼他的,只有挽江侯一個。“我與你挑明了說,印是自皇宮內庫無聲無息丟的,干不干涉江山氣數先放一邊,干涉數十條人命是真的,”邊涌瀾一副“你一個和尚修行修傻了”的語氣,“大師總不會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