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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題字的匾額,竟有些恍若隔世。 陸沉音邁上臺階,一步步走進洞府內,路過正殿門前,她只淡淡看了一眼,不曾打招呼,也不曾停頓,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正殿內,宿修寧垂眸望著她的心血魂燈,看著蓮花琉璃盞內灼人眼目的火苗,他慢慢閉上了眼,柔云似的衣袖里,修長如玉的手緩緩握程拳。 此后一切仿若一如往常,陸沉音跟隨宿修寧修煉,遇仙散毒性被壓制,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暫時沒有毒發危險。 比起走之前,陸沉音對宿修寧更恭敬了一些,就像此刻,宿修寧坐在樹下撫琴,香爐里輕煙裊裊,琴聲伴著劍鳴聲響起,像世間最美妙的曲子。 幾套劍法練下來,日暮西垂,陸沉音收劍回鞘,朝宿修寧行了一禮:“師父,我回去了?!?/br> 這些日子她一直這樣。 他撫琴,她練劍,練完就告辭,極其恭順自然,似乎他們之前就是這樣,但明明不是的。 她不像以前那樣,練劍遇上了困難就來問他,討好地請他示范,她如今如果遇到難處,都是自行鉆研,一個人在那比劃琢磨,最后總能想明白。 他唯一的用處好像便是坐在這里看著她練劍,告訴她該練什么。 這理應是他記憶里熟悉的師徒關系,就像他和祖師爺一樣。 他想要的,如今得到了,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這天傍晚,陸沉音一如往常練完劍要走,后山劍冢落下月色,宿修寧一身雪色綢衣,層疊繁復,風吹起他的衣袂,他側目望向她的背影,發絲跟著輕紗白衣飛舞,像極了畫中仙人。 “沉音?!?/br> 他突然叫住了她,她腳步頓住,慢慢回過了頭。 “師父?”她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神色恢復如常,恭敬地問,“您還有什么吩咐?” 宿修寧的目光落在她腰間佩戴的玉塤上,早在馬車之上,他便在神識里看到過了。 她或許不清楚,但他知道,那是流離谷門人在定下道侶后會贈予對方的法寶,可做傳音和防御之用,是某種“她已經屬于某個人”的證明。 宿修寧靜靜看著玉塤,耳邊回蕩著她那句疑問——“您”這個稱呼,自她拜入他門下,真是第一次叫。 以前他不曾在意過她怎么叫,現在卻覺得這本應有的敬重稱呼過于刺耳。 “到正殿見我?!?/br> 他說了這樣一句話,話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見。 陸沉音站在原地,想著他離開前緊盯著她腰間玉塤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轉了個身往回走。 正殿內,宿修寧很快等到了陸沉音,她一身白色衣裙,披著淺青色的外衫,像夏日碧色中含著露珠的荷葉,配上那樣一張清艷的臉,便似荷葉托著嬌艷綻放的蓮花。 她臉上沒什么笑容,眼神禮貌里透著疏離,站定后就跟他說:“師父請吩咐?!?/br> 她連坐都沒打算坐下來,好像只要他“吩咐”完了,她便會就此離開。 這本應是他想要的,他如今如愿以償,卻又這般生澀矛盾。 眼睫顫了顫,宿修寧眼瞼微垂,盤膝而坐,低聲道:“坐下?!?/br> 這是命令,陸沉音順從地在他對面坐下,眼神守禮地盯著自己的手,不四處亂看。哪怕朝露瘋狂給她傳心音讓她把白綢扯掉,將它擺到太微劍旁邊,她也當做什么都沒聽到。 “為師有些話要問你?!?/br> 宿修寧給了這樣一個找她的理由,但其實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問什么。 他沉默了許久,終于提起一個話題。 “白檀從明心山回來后來看你,你們都說了什么?!?/br> 陸沉音愣了愣,倒是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白檀,這樣想來,白檀也閉關一段時間了,不知是否成功結嬰了,若是結嬰了,等他閉關出來,她還要送上一份禮。 想到這里,陸沉音將那日在山腳下和白檀的對話如數告知:“師兄只是來問我明心山里襲擊我那人的事?!鳖D了頓,她又補充道,“對了,我們還說起了師父的傷勢,師兄似乎以為師父在閉關,聽到師父不曾閉關,看起來有些驚訝?!?/br> 其實連宿修寧自己如今都依然沒有想清楚,他那時沒有選擇閉關療傷的原因是什么。 他那樣一個喜歡閉關修煉的人,在受了傷理應去閉關的時候卻沒去,白檀會覺得驚訝也正常。 宿修寧微微擰眉,沒再言語,似在沉思什么。 陸沉音看了看他的臉色,她雖然坐在他對面,但其實離他并不近,他們之間甚至還隔著輕紗帳,他的臉在微風拂起的紗帳中若隱若現,朦朧綽約,美得很不真實。 忽然之間,陸沉音腦子里某根弦動了一下,她突然想到——宿修寧該不會是在懷疑白檀? 仔細想想,事發前后,雖然有不少人知道宿修寧劈山救了她,但大多都是其他宗門的人,青玄宗的人當時都還留在飛仙門,是后面才和白檀一起回來的。 那魔修藏在青玄宗,肯定是門內人的假身份,這些人里知道宿修寧受了傷,并且傷勢不輕還不曾閉關的,也就白檀一個人——消息是她透露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心神恍惚了一下,陸沉音又算了算時間,那日白檀前腳走了沒多久,后腳那魔修便出現了。只不過稍微往這方面猜測了一下,她就又記起了那些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連帶著在明心山秘境內見到的人都和在青玄宗偷襲宿修寧的魔修重合了。 白檀說那人死了,可那人的眼睛,和她看到的那魔修的眼睛,真的很像。 陸沉音不敢再往下想了,她覺得自己不該跟著宿修寧的思路懷疑白檀,宿修寧是理智冷靜到有些無情的一個人,但她不是,如果沒有白檀,她也沒機會來到青玄宗,到了青玄宗內,在她沒有拜入宿修寧門下的時候,也只有白檀對她照顧有加。 他作為師兄,待她這個師妹盡心竭力,別人可以懷疑他,可在沒有證據確鑿的時候,她最沒有資格懷疑他。 但是……所有串聯起來的猜測像在她腦子里生了根發了芽,任憑她再怎么不愿去想,也無法忽視他們。 陸沉音臉色有些難看,她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手不自覺抓緊了朝露,力道大得朝露差點都要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