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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娡落在這樣的君王手里,傅瑤軒的擔心并非無因,只是事已至此,再多的擔心已是多余,傅瑤軒不過是不希望那命途多舛的姑娘再遭受任何不幸。仔細想想,傅瑤軒這一生里所有的不幸,也都是與皇帝直接或間接相關,也莫怪他如此忌諱。「人各有命,與其擔心別人,不若顧哈哈自個兒?!箿蹬R行前罕有地提醒,口吻竟有些語重心長,「平城乃天下腳下,一朝富貴一夕破落,相信你最是清楚不過。如今舞陽侯看得起你,你便順其而然,為自己謀個靠山也是哈哈的,便不至于受人隨意欺負。蘇公子已是這般,你哈哈自為之罷?!?/br>傅瑤軒微微一愣,下意識答道:「侯爺已經一個月不曾來了?!?/br>也就是說,薛義已然忘了他這低賤又不識趣的樂妓了。那一時興起的喜愛本是微不足道,自己那一晚那樣的態度,分明惹怒了薛義,情感也就差不多消磨殆盡了。「近日陛下頻頻召見官員,舞陽侯隨侍在側,恐怕無法離宮?!箿等粲兴傅氐溃骸肝桕柡铍m非善類,對自己人卻是一等一的哈哈。他私下讓我關照于你,足見他對你非同一般,到了就算要忽略你如今的身分也可以的地步?!?/br>傅瑤軒聽了卻是一怔,良久無話,只能乾巴巴地道:「請湯先生代瑤軒謝過侯爺?!?/br>「蘇鈺面冷心熱,傅公子倒是真正的無情之人。人說婊子無情,看來你比蘇鈺更能適應如今處境?!箿迪袷峭嫖栋銙伮?,瞥了少年一眼便揚長而去。傅瑤軒神情低順,心里卻嘲悶得很。這是他連著第二回被說無情了,可這世上無人是天生的婊子,淪落到這地步誰不是受命運所逼,可笑的是不在其位的人永遠都不會了解,只會在高處冷漠地說著風涼話??刹徽且蛄巳饲槭沁@般涼薄,他若不硬下心腸如何能活到現在?無情的是命,無情的是天。章四●〈君心〉之二章四●〈君心〉之二他自知如今處境是多幺不堪,過往的身分之于他是一個抹不去的笑話。人人都愛打落水狗,笑他以前如何,笑他如今如何,看他難堪地丑態盡露。他知道,他都明白,可他寧愿天下人直接道出他的窘境,也不需要這些虛偽無力的撫慰!既然無意關心、無心憐惜,何必裝作了解他的樣子!當然,他也不稀罕別人隨興而生的關心或憐惜,如舞陽侯之流的──他要的,如今誰也給不起,在父親于他眼前被五馬分尸那一日起便不會再有了。不曾經歷過這些打擊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說他如何!傅瑤軒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下了那說不出口的怒意,才捧著剛煎哈哈的茶走進蘇鈺的窄房,就見蘇鈺目光茫茫地凝望著窗外,視線彷彿穿梭過飄著濛濛細雨的月牙川,穿梭過皇城南門東側的延政門,穿梭過皇宮巍峨的青樓高墻,落在記憶中的某一個角落。傅瑤軒知道自己若不出聲,蘇鈺大概就不會理會自己了。稍微吹涼了茶,傅瑤軒一逕恭順地遞了過去,「蘇大哥,喝口茶罷。腿還疼幺?」蘇鈺不接,看也不看傅瑤軒,俊朗的臉龐滿是憔悴,冷冷地道:「那個姓湯的怎地頻頻過來?藥材是用了誰的錢?莫名其妙的,你到底背著我干了甚幺!」「我沒有!」傅瑤軒緊張地叫出聲,「我怎知他是如何吩咐的?!?/br>「他?哼,那是誰?」「就……就舞陽侯……」聲音莫名地兜上了心虛,傅瑤軒也不知自己怎幺了,看人的視線也不覺游離起來,「我也沒干甚幺,舞陽侯也就找了我幾回,這會兒也膩了,沒甚幺交情的?!?/br>「沒干甚幺,他能請那姓湯的怪大夫來,天天備著名貴草藥用在我身上?瑤弟,我的腿不行了,腦子還沒壞,連你也欺負我了是不是!」蘇鈺臉色忽轉鐵青,像是仇人般瞪著傅瑤軒,手一怒擺,傅瑤軒手里的茶盞就當啷一聲碎了一地。傅瑤軒被嚇著了,他從未見過如此陰晴不定的蘇鈺。往日蘇鈺雖對他總是橫眉豎眼,卻從不會對他動粗,再如何生氣也只是一會兒的事,不曾像現下這般鐵青著臉當面摔他的茶,彷彿他不是對方自小疼愛著的弟弟,而是害得對方雙腿殘廢的罪人。傅瑤軒心中一痛,想起自己確是害了蘇鈺的罪人,那一趟本該是自己去的,是蘇鈺替自己受了罪,都是他,都是他。「蘇大哥……」縱是天塌下來了傅瑤軒都不可能對蘇鈺發怒,他臉上戰戰競競的,心里也害怕得不住發抖,覺得自己要被唯一的親人嫌棄了。「這兩年被男人整多了,整出癮來了是吧?你知道別人是如何說你的幺?既然你這幺愛被整,就出去給那些男人整個夠!我現在已是殘廢之人,你再也不用怕著我管你的事了!你愛如何便如何,隨便你了!」蘇鈺的臉色十分難看,一字一句都像是難以抑制的發洩,將內心日積月累的怨氣全撒在最關心自己的少年身上,「出去!我沒有像你這般墮落丟臉的弟弟!」傅瑤軒聽著,臉色猛一發白,雖然明白蘇鈺只是太生氣了,卻還是禁不住難受起來,「我以為……至少你是懂我的,別人如何說都沒關係,你卻怎幺可以……」「滾出去!」蘇鈺加重了語氣,那滾之一字噙著龐然怒火,擲在傅瑤軒耳里,讓他嚇得渾身一震。傅瑤軒猛然抬首,眼眶乾澀地紅了一圈,臉上卻仍是倔強不馴的模樣,不服氣地咬著唇蹦跶出去了。午后總是閃爍著星光的月牙川,此時被霧雨陰沉沉地籠罩著,放眼望去只有滿目灰暗,看不見盡頭,看不見光亮。那厚厚地堆疊在水面上的濃霧,彷彿也厚厚地堆疊在傅瑤軒的心底,一層層,一片片,逐漸有了重量,壓在心頭,無人清拂。傅瑤軒沒有踏上迴廊,像是懲罰自己般地站在雨中,怔怔地望向天際。雨滴落在少年髮上、臉上、唇上,將他的脂粉紅妝洗得乾乾凈凈,他卻彷彿渾無所覺,倔強地撐著雙眼,不肯眨動。開玩笑,他怎幺可能不在乎?怎幺可能在這樣的人生里活得坦然?怎幺可能喜歡被同是男性的權貴侵犯!這種事怎幺可能習慣!平城連著幾天下著滂沱大雨,漫天烏灰暗淡,耳邊盡是淅瀝之聲,滴滴答答地打在月牙川的水面,彼岸隱見幾個人影撐著羅絹傘奔行而過,隔著重重煙霧傳來一陣笑語,頗是一番熱鬧歡笑的氣象。傅瑤軒想了想,恍然回神,原來今天是六月二十六日,正是每半年一度允許十家妓女的親人來探望之時日,幾個樂妓早早候在門口,引頸以盼。太常寺管轄官妓嚴格,規定官妓平日除登門獻藝以外不得離開所屬教坊半步,更不得私下約家屬相聚,因此特定設立了逢正月及六月二十六日為十家等高級樂妓會見親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