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杺想了想，說：“送他上飛機之后去紋的。不能去有名的店，因為可能會碰到同校的人，所以只能去路邊的小店，在最里頭帶簾子的小房間里紋?！?/br>
    她還記得那個小房間是什么樣的——放著幾張躺椅，布置很雜亂，周圍也擺滿了各種像顏料一樣的東西，還有紋身工具。光線很暗，陽光從墻板縫中透出來，一片溫暖的白色，映照著厚厚的飛塵。

    她把外衣和內衣脫掉，衣服裹在胸前。她躺著，感受著那個熟練的成年男人在自己的背上略粗魯地刨，像在動刀。因為挨著骨頭，那一下下就像刀鉆一樣，那時候還沒有什么高端技術，小小一邊翅膀，紋完結束后她的脖子都被汗浸濕了。

    可交了錢走出店門，感受到陽光那刻，徐杺又覺得自己仿佛重新活過來似的。

    因為疼痛，才會有這種鮮明的存活的感覺。

    那一刻她才微微釋然了。

    有的人總會在你的人生中匆匆而過。

    他留下什么，你在心里記住就行了。

    這就是所謂緣分。

    聽她淡淡說完這些，韓朔才笑著，像在嘲笑她蠢。

    “不過也聰明，藏在那兒，你媽都不會發現?！?/br>
    “嗯?！?/br>
    話題突然牽扯到徐杺家里，氣氛稍稍變了，徐杺看著他，后者察覺到她的凝視，勾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徐杺伸出手去，說：“不要擔心，我家那邊，我有分寸的?！?/br>
    韓朔笑出來。

    “我不擔心?！睙熞呀洺橥炅?，被他順手按在煙灰缸里，韓朔按著她脖子，愉悅地低聲對她說，“我的女人，本事大著呢?！?/br>
    我的女人。

    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徐杺微微一笑。

    “嗯?！?/br>
    晚上張檬怕韓朔一個人在別墅寂寞，特意從家里打包了一大碗糖水，連夜趕到?？梢淮蜷_門，他就驚了，糖水差點掉地上。

    從客廳可以一眼看到廚房里面，張檬張大嘴，愣愣地看著廚房里你抱我我抱你纏纏綿綿的一對璧人，回過神來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一下，頓時疼的“嗷嗚”一聲叫出來。

    這聲驚動了廚房里的那對鴛鴦，韓朔轉過身來，手抵在門框上，冷冷地看著張檬。

    張檬頓時被韓朔這被人打擾了十分不高興的眼神嚇得菊花一緊，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把手上的糖水舉起來，結巴著說：“我……我是來……送糖水的……”

    韓朔的目光又冷冷地落在張檬手上的糖水上。

    徐杺是這時候出來解救他的。

    她從廚房里探出頭來，手上還舉著一個勺，看到張檬，微微一笑：“正巧，我也在做?！?/br>
    “......”張檬看看徐杺，又看看韓朔：“你……你們……”他看到韓朔拉下臉回到沙發上，點開手機啪啪啪地打字，才膽戰心驚地問徐杺，“徐杺啊，你今天，不是回家嗎？”

    “沒回了，最近事情多，暫時不回去?！?/br>
    徐杺接過張檬手里的糖水拿去熱：“今晚在這邊睡嗎？我去給你倒一碗?！?/br>
    張檬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答應的了，等徐杺走進廚房，張檬躡手躡腳地做到韓朔旁邊，剛坐下，韓朔就把手機丟到他手里。

    張檬拿起一看，是一篇寫好的公關文稿。

    他越看越驚訝，越看越疑惑。

    “這什么……公司是什么？新品牌又是什么東西？”

    韓朔：“字面意思?，F在咱們條件足夠了，上一年其實我就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時機沒到，我就沒跟你們說。今年大伙兒發展都可以，趁勢而上，把這事兒推上正軌，抓緊點時間，應該可以在時裝周甄選之前辦好，我會找人專門給做，你們都不用cao心。新品牌作為子公司也開起來，你和陳華跟了我幾年了，我沒什么報答你們，就想到這個主意。算上徐杺，你們各自掏一點錢，算入個股，子公司我就全歸你們管，品牌你們自己做，主要為我們母公司服務，其余合作看你們自己本事，我不會干涉?！?/br>
    韓朔說完，張檬今天得到的意外終于到了頂峰。

    “老大……你認真的？”

    “我像開玩笑？”

    “……不像?！睆埫时锪艘豢跉?，再緩緩吐出來，好不容易等他消化完，徐杺端著三碗糖水走出來，放在茶幾上。

    張檬便先問徐杺：“這是你們一起商量的？”

    徐杺：“不是。是他一個人的主意?！?/br>
    “……”

    “你不覺得有些瘋狂嗎？或者……太突然了？”

    徐杺笑了笑，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br>
    張檬啞口無言。

    過了好久好久，糖水都涼了，張檬才松了一口氣。

    “我這幾年不愿挪窩，一來是懶，二來是覺得跟著老大真的挺好的......沒想到還能當老板?！睆埫矢锌?，“我今晚就回去看看我有多少活動資金，反正......老大你有門路，我也就不擔心了?，F在做品牌說難不難，說容易不容易，主要是國內這個市場，太雜太亂了，老實說，就算真的做出來我也覺得沒意思。不過咱們要是朝國際方向走，那就不一樣了，我覺得這個還值得我去拼一把?！?/br>
    韓朔聽著，也不表態，等張檬落落錯錯地表達完自己的想法，他才點頭說：“這事兒還沒跟陳華說，等他回來我再告訴他。注冊公司的話就需要去租個寫字樓了，還得請人，很多事情要準備，兩邊一起抓會快一點?！?/br>
    張檬對注冊公司還是有些了解的：“我知道，我明天就開始著手看......那什么，徐杺你現在還大二呢？就有錢了？想清楚沒有？”

    徐杺剛想說話，韓朔就替她開口了，一副大爺似的語氣說：“你不用擔心她，她那份我會先替她出，你管好自己得了，沒個一兩百萬拿出來這活兒就沒你什么事兒了?！?/br>
    “......”

    最后，張檬終于鼓起勇氣提出剛進門就有的疑惑：“你們......這是在一起了？”

    徐杺睨了韓朔一眼，端著空碗進廚房。韓朔被她那一眼看的不痛不癢，揚起下巴對張檬說：“所以你今晚別在這兒睡了，消化完就滾，仔細回去數數銀行卡里有多少錢，明天報給我?！?/br>
    大概是韓朔的態度十分理直氣壯，張檬真的沒有再問，坐了一會兒，就一臉如夢似幻地離開了。

    等徐杺重新走出來，看到客廳只剩一個人，問道：“張檬財政情況怎么樣？”

    韓朔抬了抬眼：“掀家底的話，兩百多萬還是有的?！彼o張檬和陳華的工資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他們也的確擔得起這么多，要不是因為他們兩個不走，現在大概都能當上某公司主設了。

    徐杺點頭。

    韓朔看著她出神的側臉，突然心情很好地笑著說：“怎么不問問你男人我有多少家底？”

    徐杺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燈光下她穿著圍裙，看著他的樣子溫暖而干凈。

    看得韓朔一貫刻薄的眉眼都化開了。

    他站起來朝她走去，勾住她的細腰，不嫌圍裙臟就把她往懷里帶，然后咬著她耳朵說：“養十個你都不在話下的......所以等會兒跟你媽說話的時候，有點底氣，要是被趕出家門了，我養你?！?/br>
    說完他就放開了她，伸了個懶腰，上樓洗澡去了。

    大廳只剩徐杺一個人了。

    徐杺捂著耳朵，心想，那兒大概是又紅了。

    然后她坐到沙發上，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按下開機鍵。

    現在是十一點半。手機里一通未接來電都沒有。

    她靜靜等待著，心底居然比下午那段繾綣時光時更平靜。

    第48章 fortyeight

    24點一到, 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準時地就像早就等待著這一刻。

    徐杺等了一會兒才把手機接通，放在耳邊。

    周藍玉隱忍的聲音響起，透過手機, 更冰冷：“徐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杺：“mama, 我現在還不能離開?！?/br>
    “你從沒有這么不聽話?！敝芩{玉說完這句話，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么, 語氣突然一沉，“是因為照片上和你走在一起那個男人？徐杺, 你是不是著魔了？大學才是你人生的開始, 你把時間浪費在談戀愛上？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為你的未來做準備！”

    徐杺知道母親是想到了陳驍，當年因為他，周藍玉對她的看管到了前所未有的嚴厲地步, 陳驍離開之后過了好久才解除。

    “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那你立刻回家，面對面跟我說?！?/br>
    “我并沒有打算把時間浪費在別的事情上, 接下來, 我們要開始準備注冊新公司，還有很多事要做，而且這消息很快也會發布, 所以我不瞞您，但是只能告訴您這么多。這件事情很重要, 所以我不會離開的，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再回家給您解釋清楚?！?/br>
    “公司？”周藍玉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就憑你們這些都沒畢業的大學生？徐杺，我不管那個男人對你承諾了什么，可任何行業都沒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與其跟著這不慍不火的小模特，不如安安分分出國留學，或者讓你父親給你安排到正規的大公司上班，不要天真地被騙?！?/br>
    “他不是小模特?！?/br>
    “徐杺！”

    周藍玉哪怕怒極，都不會尖聲大叫，一直以來身居高位給她帶來的習慣和素養讓她哪怕在如今這種情況下都只是壓低聲音咬牙說話而已，可第一次聽見母親用這種語氣叫自己的名字，徐杺還是忍不住閉了閉眼。

    “你為了他，對我這么說話。你還說不是我想的這樣？”

    徐杺在客廳一片安靜中，聽見自己的聲音：“我是為了我自己。mama，我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說完這句話，兩邊都安靜下來。

    周藍玉在強迫自己冷靜，不要失態，而且這也是第一次，忽然覺得，對這樣冷靜又執拗的女兒，她居然生出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強壓怒火后周藍玉的聲音徹底冷漠下來，一直以來的母女關系不允許她在女兒面前落于下風。她最后一次問徐杺：“mama最后問你一次，你到底回不回家？”

    “抱歉?！?/br>
    “……”周藍玉淺淺地吸了一口氣。

    然后她說：“你讓我很失望，徐杺。原本這件事我不打算告訴你爸爸，可看來是不行了。既然你不聽我的話，我會告訴你父親，正好他過一段時間會去北京應酬，讓他和你溝通。要是溝通失敗，徐杺，做好轉學的準備。除了北京，上海也有適合你讀服裝設計的大學，或者出國也是很好的選擇。等以后你的眼界和思維都放寬了，就會知道爸爸mama說的話都是為了你好?！?/br>
    周藍玉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徐杺看了下通話時間，五分鐘，連多一秒廢話都沒有。

    她走上樓，先去自己房間洗了個澡，換了一套干凈的睡衣睡褲，走上樓去。韓朔已經在等她了，坐在床上，只穿了一條短褲，頭發還有點濕，凌亂得垂著。他把筆記本放在大腿上，一手在打字，一手夾著快燃盡的煙，煙頭都快燙到手了也沒發現，專心和te的負責人交談。

    察覺到徐杺站在房門口，韓朔抬起頭，這時候煙頭徹底燙到手指，他“嘶”了一聲連忙把煙按到煙灰缸上，然后大大咧咧看著她。

    徐杺的視線從他兩條長而勁瘦的長腿往上看，劃過三角地帶，然后是長而細的腰，腹肌往上是胸肌，再到平直的鎖骨。韓朔舔舔唇，隨她欣賞，伸出手去朝她說：“過來?！?/br>
    徐杺目不斜視地看著他的臉，慢慢走過去。

    剛碰到床褥就被韓朔捉到懷里，他先細細聞了聞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然后手指繼續在鍵盤上敲著。徐杺靠在他手臂邊上，看他們在說公關發言稿的事情。

    te負責人那邊表示沒有什么大問題，還意思意思得表達了對韓朔準備新公司的期待，然后指出一些言辭方面的病句，有的地方可以改地更恰當一些。韓朔把全文發過去，那邊很迅速就開始改，現在才把終稿發給韓朔。

    兩人一起最后看了一遍，然后韓朔抬手，把這份稿子發給張檬，讓張檬明天起床就把這篇東西發到微博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