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時候轉一下眼珠子，上回受傷我幫他換水換藥，還會笑，會說上幾句話，這回就差多了，足足一個星期緊閉著嘴沒蹦出一個字。

    也沒個人來探病，同病房的比他傷得輕的，整天跟陪在床邊的家人哼哼唧唧，他孤家寡人，要不是我，可能連飯都吃不到嘴。

    好不容易換藥的時候聽到他倒吸一口涼氣，我忙問：“疼么？”

    他不吱聲。

    我放輕了動作，看他還是緊咬著牙，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又問：“疼你就說啊?！?/br>
    “小圓jiejie，”他終于開口了，“你扣子開了?！?/br>
    我：?。?！

    低頭一看，靠，胸前第二?？圩硬恢朗裁磿r候被大胸給撐飛了，站著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彎著腰，角度正對著他的臉，里面什么……一覽無余。

    冤孽，真是冤孽。

    好歹是個大人了，我臨危不亂地站直身子了，從容地攏了攏衣領，“最近又吃胖了，呵呵?！?/br>
    他眼眸低垂，不說話，臉頰有點紅。

    我趕緊回更衣室補扣子去了。

    再換藥的時候他心情就好多了，見到我開始主動打招呼了，“吃了嗎？”

    我說：“今天病人多有點忙，等會兒再吃?！?/br>
    他：“謝謝你，這么多天一直照顧我?！?/br>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又要走了？這回的傷和上回不一樣，萬一護理不好感染的話會很麻煩的，你必須再住院幾天才能……”

    他打斷我，“不是，我不走。就是想謝謝你?！?/br>
    搞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沒事，多少年的老鄰居了，jiejie照顧弟弟，應該的?！?/br>
    “沒什么應該不應該的，我父母應該照顧我，但是他們照樣沒有。我為兄弟們拼了命，出了事一個也沒來照顧我?！彼难凵窨雌饋硐駰l受傷的喪家犬，“也就只有你這么在乎我了?！?/br>
    我壓力很大：“言重了，言重了?！?/br>
    稍微閑一點的時候，我會找小北聊天，他不太愿意提起家里的事，但還是全都告訴我了，“后媽對我還挺不錯的?？蓵r間一長耐不住寂寞，跟人跑了。爺爺奶奶不在了，我爸就把我推給我媽，可我媽嫁的那個男人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他，就一個人出來了，跟了一個大哥……”

    當小北像皮球一樣被父母踢來踢去的時候，我在家眾星捧月一般生在福中不知福，想想真是感謝自己會投胎，“你還讀書嗎？”

    他點頭，“才上高二?！?/br>
    我：“哪所中學？”

    他說了一個重點高中的名字。

    我有點意外，“你學習不錯??？”

    “墊底吧?！彼蟾攀腔炀昧?，一身痞氣，“我不太樂意學習，沒勁?！?/br>
    “別瞎混了，好好努力，你將來還有希望?！蔽议_玩笑，“哪怕就是當混混，你也是個有文化的混混?！?/br>
    他看著我：“經過這次，我不想再混下去了?！?/br>
    我很欣慰：“那不錯?！?/br>
    他：“還記得小時候，你說要幫我輔導功課的事嗎？”

    我當然記得：“你讓我滾嘛?！?/br>
    他笑：“我說反話了。你家庭條件那么好，我自卑，看到你我就傷心?！?/br>
    我：“……”

    他：“其實內心還是很渴望你來幫我?！?/br>
    我：“……”

    他：“被人期待，被人在乎，希望我進步……那樣的機會，你可以再給我一次嗎？”

    這語氣，這眼神，換了誰都會同情心泛濫，我也不例外：“當然可以?！?/br>
    “太好了?！彼ζ饋?，“上一次看你態度那么冷淡，還以為你很討厭我。我認出了你，你卻什么都沒說，換完藥就走了?！?/br>
    我：“……”

    誤會，誤會大了。

    我只好厚著臉皮，“我這人慢熱，在一起熟了，話就多了?！?/br>
    小北笑起來，露出一顆可愛的小虎牙，英俊的五官因此變得有些稚氣未脫，“那我以后就拼命粘著你?！?/br>
    我：“……”

    人真的不應該多管閑事，惹來許多麻煩，甩都甩不掉。

    小北出院之后，隔三差五就給我發微信，匯報他的近況。

    我們之間差了六、七歲，也沒什么好聊的。

    我：「好好學習，別打游戲?！?/br>
    他：「我不打游戲?！?/br>
    我：「你平時玩什么？」

    他：「打架?！?/br>
    我：「……」

    我勸他：「把頭發染黑吧，綠油油的老師也不管你？」

    小北：“不敢?！?/br>
    我：？？？

    大概怕嚇著我，小北撤回消息，改口：「不管?！?/br>
    當天放學就把頭發染了，很低調的焦糖色，比起叛逆的綠毛，看起來溫順可愛得多，囂張跋扈的劉海放下來，兇悍的氣質也柔和了不少。

    他把最近一次考試成績發給我看，面對著這種SHI一般的觸底數字，真是沒什么可夸的，但我還是鼓勵他，“很好啊，起碼你不偏科?！?/br>
    他回了一個生氣的表情包。

    我讓他繼續加油。

    就這樣持續了半年，他的成績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提升上來了，作為獎勵，我請他吃大餐。

    那頓飯吃得有點消化不良，太貴了，好在小北吃得特別開心，一臉幸福，兩千多塊值了。

    后來他過生日的時候，我送了他一套衣服，果然名牌就是名牌，穿上去特別顯身材，他個子好像又長高了點，英俊挺拔，像個模特似的。

    我靈機一動，找了個模特公司的朋友，給他介紹了點兼職模特的活兒。

    一開始他還特別不樂意干，估計是怕道上的兄弟們看見了笑話他出來賣rou，后來接了一次活兒估計嘗到了甜頭，一有時間就去賣rou掙零花錢了。

    他似乎特別喜歡我送他的衣服，不穿校服的時候幾乎天天穿，再貴名牌也經不起洗衣機天天甩，沒過一陣子就變舊了。

    我見他喜歡，就又送了他一套，他過意不去微信轉賬給我，我沒收，只回：「你好好學習，jiejie就送你更多的禮物?！?/br>
    他似乎很感動，回：「將來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br>
    將來。

    成年人就不要太相信將來這種字眼了。

    等將來我會怎樣怎樣……是童話。

    我這一刻的付出，純粹是我想這樣做，不是為了什么以后。

    小北似乎很招女孩子喜歡，他從來不提，但我有次經過他們學校，看到他被一群女孩子跟著，高冷的要命，任憑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撩他，也一言不發走自己的路。

    見面時我問過他，他說：“都怪你把我打扮的太好看了，她們現在整天都對我發花癡，煩死了?！?/br>
    我：“嘚瑟，其實心里樂開花了吧？”

    他一臉不屑：“高興什么，我又不喜歡她們?！?/br>
    我：“咦，不對哦，看來你有喜歡的人了？”

    他突然看著我，“jiejie?！?/br>
    我：“嗯？”

    我和他正面對面身體緊貼地擠地鐵，此刻一停站，隨著車身和人群的晃動，我就不可避免地和他貼身摩擦一番。

    他低頭，目光落下去。

    我也隨之感受到他身體某個不可言說之處的不可描述之變化——

    他看到我一臉吃驚的樣子，紅了臉：“我喜歡jiejie?！?/br>
    我：?。?！

    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