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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好像回過神來似的,大步向那個中年人走去,他伸出手,輕輕地在中年人肩膀上拍了一下,莫匆注意到他的手有輕微的顫動。中年人回過頭來,一張文質彬彬的陌生的臉,疑惑地問:“什么事?”安捷迅速地低下頭去,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對不起?!彼樕夏且豢堂黠@失望的表情,就連陌生人都看出來了,中年人扶了扶眼睛,輕輕地笑了笑:“是認錯人了吧?沒關系?!?/br>勉強笑了笑,安捷在不遠的一桌坐了下來,眾人雖然不解,但是看他的神色,卻都沒有問什么。只有何景明露出了一點思索的表情。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莫匆有點不安,他的眼光不停地在安捷和那位安靜等人的中年人身上亂飄,心里居然生出了某種詭異的感覺。過了大概有十分鐘左右的樣子,對面學校的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蜂擁而出,不一會,一個少年推門進來,背著書包,穿著一件袖子卷到胳膊肘上的白襯衫,長得很好看,目光四下一掃,表情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那種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留意的懶洋洋,然后徑直向角落里的中年人走過去:“父親?!?/br>莫匆從來不知道除了拍電影,這年頭還誰管自家老頭子叫“父親”這么書面的稱呼,他猛地想起安捷第一次看見在他家看見德國鳶尾的刻痕的時候,提到過的養父,也是這么一聲古怪的“父親”。他驀地扭過頭去看安捷,后者的目光從那少年進來開始就沒離開過那桌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何景明瞇起眼睛,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少年的側臉。莫匆順著他的視線,再一次別過頭去,驚悚地發現,這個少年的側臉,竟然有一點眼熟……就像,就像安捷。乍一看沒覺得,是因為兩個人的氣質說得上天差地別,可是安靜地坐下來笑著說話的樣子,卻幾乎如出一轍。店里的孩子們多了起來,說笑打鬧聲四起。如果說一個女人等于五百只鴨子,那這樣剛放風出來的猴孩子們,每個人都大概等于兩個攻擊力超水平發揮的女人,吵到即使靠得很近,說話也得大聲喊。在這種情況下,莫匆已經完全聽不見隔了兩張桌子的地方那對父子在交流什么,他只能通過安捷的表情來判斷一些東西——比如說,安捷的表情越來越接近空白。突然,少年臉色不大好看地站起來,差點碰灑了手邊的飲料,大聲地說了一句話,這回音量夠分量,莫匆也聽清楚了,那少年喊:“我就是要她,就是要她,除了她誰都不行,你沒這個權力管我!”說完撥開一幫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高分貝而有些發愣的圍觀群眾們,跑了出去。頭發花白的父親沖著兒子跑出去的方向站起來,伸出手,好像想把少年叫回來,可是最后還是搖搖頭,什么都沒說。莫匆看著中年人的側臉,覺得他似乎很難過,臉上有那么一點看了讓人心酸的落寞。過了一會,中年人也要走了,安捷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跟著他站起來,隨后強自鎮定地又坐了回去,低低地對白志和說:“叫人跟著?!?/br>何景明突然一把按住安捷放在桌子上的手:“你覺得他像……”沒等他說完,莫匆袖子里一把小刀子已經從桌子底下伸過去抵在他的小腹上,陰惻惻地說:“何景明,拿開你的狗爪子?!?/br>何景明閉上嘴,一動不動,狠狠地瞪著莫匆。安捷甩開他的手,站起來的時候順便給了莫匆一腳,差點把他從椅子上踢下去:“都少給我廢話,走?!?/br>一行人不明白為什么要跟著這么一個半大的老頭子,莫匆恨恨地把刀子收回來的時候,心里迅速地轉念,模模糊糊地,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學校門口的奶茶店,讓安捷錯認的某個中年人,還有那長得和安捷有一些像的少年。或許這就是和安捷失去的記憶的一部分,他想,或許是李沒辦法從宋長安那里摸到正確的,讓安捷想起來的方法,于是出了這么一個餿主意碰運氣,看看模擬當時的情景,能激起他多少回憶。他們跟著那個神秘的中年人,一路走走停停,之后中年人突然停下來了,叫了路邊的一輛出租車,坐上車一直跑到了城外,四個小時之后,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中年人下了車,走進了一個特別逼仄的小胡同里,車子進不去,安捷他們只好下車步行追蹤。小胡同里黑洞洞的,泛著潮濕的氣味。一路七拐八拐,拐到了盡頭,然后——安捷望著眼前的死路,呆在原地——他竟然把人跟丟了。第六十八章噩夢連連你看著他,想起了誰?翟海東獨自一個人坐在桌子后邊,房間里沒有燈——他是個不需要光明的人。桌上有一封盲文寫的信,說是信,不如說是便簽,因為上面只有一句話:“你看著他,想起了誰?”沒有開頭,沒有落款,里面的人稱也沒有任何的指代。翟海東的手卻在微微的顫抖。他的表情極其空洞,渾濁的眼睛不安地轉著,臉色灰敗。像是剛剛從噩夢里驚醒——或者他這一輩子,從未從夢魘中掙脫出來。他的喉嚨里突然擠出一聲喑啞的吼叫,猛地站起來,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形如瘋癲。什么時候都有不長眼力見兒的,聽見動靜,門口立刻有人詢問:“大哥,怎么了?”“滾……滾!”翟海東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被椅子絆了個趔趄,他抓著桌子沿站穩,突然回身,把椅子舉起來,用力摔在地上,然后靠著桌子不停地喘著粗氣。漸漸的,翟海東安靜下來,雙肩縮成一團,順著桌子邊滑下來,捂住臉,溢出野獸一樣的嗚咽。想起了誰,想起了誰,想起了誰……這就像是一個魔咒,終身解不去的魔咒。午夜已過,白志和才從外邊回來,大概是聽說了翟海東莫名其妙發脾氣的事,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大哥,歇息了么?”屋里沒聲息,白志和等了會,剛要轉身往外走,里面翟海東的聲音低低地傳出來:“怎么樣了?”白志和皺皺眉,翟海東并沒有讓他進去,而且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對頭,不還他什么都沒問,老老實實地說:“有些古怪,沒看見那個姑娘,我們到了約定的地方,只看見一個中年人,后來來了一個……”他猶豫了一下,“長得,有三四分像安先生,兩人大概是父子,吵了一架,后來安先生讓我們跟著那個中年人,跟丟了?!?/br>翟海東沉默了一會:“跟丟了?是什么樣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