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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推開莫匆。莫匆緊緊地攬著安捷繃緊的身體,他試圖去理解這個男人的悲哀,試圖去理解一個像安捷這樣的性情中人,是怎么把自己逼成那副對什么事情都漠不關心,冷淡甚至冷血的樣子的。莫匆忽然明白,原來這人不是懦弱,他只是失去得太多,多到……已經不再想著再去得到什么,已經不再愿意去相信什么。半晌,安捷才放下手來,眼睛里看不出有淚痕流過的痕跡,嘴唇上依然沒什么血色,可是眼神卻已經平靜下來。那些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的人們,要么選擇了背叛,要么就像這樣,漸行漸遠,最后待在原地的,只有他一個人。或者還是一個目光黯淡,脊背彎曲,又糟又丑的老頭子。安捷忽然明白了為什么自己執意念著莫教授的好,執意要在他死亡之后,不遠千里地來到這么一個大得離譜、也嘈雜得離譜的城市里,接受那份不屬于他的責任。也許是因為莫燕南那份無數歲月洗練過,也依然不老的天真,也許是因為,老教授在危險的時候,仍然推開他的那個動作,讓他從頭到尾再一次看見了,人和人之間,在那么險惡的環境里不但相濡以沫,還可以生死相托。甚至是莫匆。安捷嘴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年輕人的熱情,可是如果真的厭煩,真的就那么不能接受,為什么不找個地方躲藏起來呢?他可以輕松地甩開這個年輕人,輕松地隱匿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里,或許誰都找不到他……可是……那天晚上,為什么下意識地把車開回了莫匆和自己租來的房子樓下呢?追問是一件危險的事,尤其是當人心里放了自己不想正視的心情的時候。安捷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輕輕地推開莫匆:“我去看看他?!?/br>其實宋長安沒什么好看的,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掛著巨大陰影的眼睛閉著,兩頰上的生命力好像隨著他犀利的沉睡而流失了,沒有了那些直指人心的尖銳,宋長安也就如同失落了他的靈魂。安捷坐在他旁邊,靜靜地打量著這個幾乎可以說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老朋友。很少有人知道,宋長安每天頂著那看著就讓人想踩一腳的樣子,然后在背后,一個人悄悄地數著自己生命的倒計時。每一天都有可能突然停止呼吸。安捷閉上眼睛,聽著儀器細微的響動——人間雖大,可是能讓他懷念留戀的東西,卻好像越來越少了。忽然,他臉頰上一冰。安捷睜開眼睛,一瓶烏龍茶在他眼前晃了晃,莫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小聲說:“喝口水,你嘴唇都裂開了?!?/br>安捷突然覺得很窩心。半小時以后,莫匆輕輕地抱起終于在藥物的作用下失去意識的安捷,把他安置好,放在一邊陪護的床上,又替他拉上被子。他彎著腰仔細觀察了一下安捷的臉色,知道一般的麻醉藥品會被直接免疫,他下的是某種自己都沒聽過的藥物,雖然來源絕對安全可靠,但究竟還是有點不放心。在確認安捷只是熟睡,沒有什么異樣以后,莫匆俯下身來,撥開他前額的頭發,在他眉心蜻蜓點水似的吻了一下。這才坐在安捷剛剛坐過的椅子上,而病床上的宋長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醒過來,睜著的眼睛里沒有半點迷茫,他甚至取下自己的呼吸機,在莫匆的幫助下半躺半靠在病床上,目光從安捷那里移到莫匆臉上,沒戴眼睛的眼睛里幾不可查地帶上了那么一點溫柔的笑意,輕輕地問:“怎么樣,我說只有那一種藥能放倒他吧?”莫匆盡量把自己的表情放柔和了,自從聽見醫生的話,他對眼前這面黃肌瘦的男人心里隱隱的敵意已經淡了很多:“宋醫生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宋長安“嗤嗤”地笑出聲來,瞇起眼睛打量著莫匆:“你其實不用那么緊張,年輕人,不是所有人都會對同性產生興趣。我比較喜歡波濤起伏的大美女,實在不行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也行。像安飲狐這純種混蛋……”他撇撇嘴,露出個反胃的表情,“你的品味其實不怎么樣?!?/br>莫匆也笑了,他放松下來,靠在椅子背上:“混蛋這兩個字不足以形容他的水平?!?/br>宋長安不怎么真誠地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神,掩飾不住那么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在里面。莫匆聳聳肩,回頭看了一眼睡得很安穩的安捷,握住他露在外面的手,像是拿著什么寶貴的東西一樣,小心地給他塞回被子里,手指在安捷柔軟的頭發上流連著。宋長安戲謔的表情漸漸收斂了,他看著莫匆的動作,好像在深思著什么一樣,忽然開口說:“可是不管他怎么混蛋,也是在我最難的時候,唯一一個給過我幫助的人……我這條過一天少一天的賤命能茍延殘喘到現在,其實不容易?!彼麌烂C地看著莫匆,“所以不管怎么樣,我真的不希望幾十年后,會連個給他收尸的人都沒有?!?/br>莫匆把頭扭回來,平靜地看著他。宋長安滿意地發現,這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眼睛里面,已經蕩盡了幼稚和沖動——這是一個,真正成長起來的男人了。于是他說:“我剩下的日子,估計用手指頭數也數得過來——不,你什么都不用說,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所以我想向你透露一件事,一件以我的職業道德來說,不該說的事?!彼p輕地吁了口氣,“反正我估計我也干不下去這行了,砸牌子就砸牌子,希望你不要讓我在九泉之下后悔今天的這個決定?!?/br>莫匆點點頭:“您說?!?/br>第六十三章生命之重宋長安扭過頭去望著安捷的方向,半身埋在陰影里的男人無知無覺地被打量著,頭歪在一邊,臉上的表情寧靜極了。宋長安不易察覺地笑了笑:“關于安飲狐這混蛋的——你大概知道他有一定程度的幽閉恐懼癥吧?”莫匆點點頭。宋長安嘆了口氣:“你知道為什么嗎?”莫匆一愣,有點不明白對方的意思,遲疑了一下:“是……因為何景明那個老畜生?”他把后半句咽下去了,事實上安捷不止一次半開玩笑地說,宋長安是個蒙古大夫,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沒事老以為自己是專家,結果芝麻綠豆大的小毛病都治不好,還怨病人不配合。莫匆覷了覷宋長安的臉色,很體貼地把那“不合作”病人的反饋給咽下去了。宋長安一笑,瘦削的臉顯得有點刻?。骸澳銊e看安飲狐那德行,三根筋頂著一個腦袋,恨不得走路都打晃,一天到晚睡不醒似的不睜眼,活像吃了耗子藥,其實他沒那么脆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