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愿意看到毫無預兆的事件向著自己最不期望的極端發展。

“什么事?！眳浅蹦軌蜉p易聽出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申子詳不再遠眺海面。他轉過身直接面對吳潮，說：“你可能不知道，好幾年前差點把你和岳嶺搞到破產的，是我?！?/br>
吳潮夾著煙的手抬到一半便僵在原處，眼神緩緩地上移，直對著申子詳已經移開目光的雙眼。他的嘴唇翕動著，口中卻沒有說出半個字。香煙仍在燃燒著，燒過的一截直到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才顫顫巍巍地將自己折斷摔碎在地上。

“……我以為岳嶺會告訴你。當時我沒有辦法——同樣是最困難的時期，不把別人擠掉，慘的就是我?！?/br>
吳潮直勾勾地盯著他，驚愕的神情逐漸轉變為難以置信的譏諷的笑意：“原來，逼得岳嶺下這種狠招把我套住的，是你啊。有意思?！?/br>
其實，申子詳并沒有太明白吳潮這句話的意思。但吳潮發出的短促的干笑，直到逼出干咳的帶淚的大笑，或許已經揭示了不用言語表達的潛臺詞。

“你會恨我嗎？”申子詳問。

狂笑的勁頭還沒緩過來，吳潮的聲音有些不穩：“怎么會呢，絕對比不上你和岳嶺恨不得把對方搞死的程度?！?/br>
“那你對我有喜歡的意思嗎？”

沒經過太久的思考，吳潮禮節性微笑著搖頭。

“對岳嶺呢？”

吳潮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隨即措辭精準地回答：“我或許曾經是愛他的。但因為一些事，現在連這種‘可能’都沒有，只是各取所需——說不定用不了多久，連‘各取所需都做不到了吧’?！?/br>
“你想走？”

“因為有了榜樣?！?/br>
在腦中短暫斟酌了措辭，申子詳換了個話題再度開口：“我身邊有很多不錯的位置，名頭肯定要比岳嶺手下的助理高，也有實權。有興趣過來嗎？”

“申總的好意我心領了?！眳浅毕驅Ψ轿⑽Ⅻc頭致謝?！拔倚睦韯搨悬c嚴重，還是算了吧。這樣的事有一次就夠受了，我就算再下賤，也沒什么金剛心?！?/br>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不是因為夜幕降臨，而是因為過厚的積雨云。

申子詳看了一眼天空，伸臂握住了吳潮的手——從皮膚到血rou都仿佛是冷的?！白甙?，要下雨了?！?/br>
“申子詳?！眳浅鄙僖姷闹焙袅藢Ψ降拿?，回手輕輕勾住對方的手指，從眼神、表情到語氣都是古井無波的平靜，平靜中透出克制的誘惑與沉淪。他看著申子詳的眼睛，說：“來我家嗎？我請你喝酒?！?/br>
舒遠城走進岳嶺的公司并沒有太多的阻礙——作為長期的投資方面的合作伙伴，老員工和高層都與他混了個臉熟?？匆娏螘F時他本想打個招呼，但手抬到一半便看見了廖旻和別的小姑娘打得火熱，還是作罷。

“吳潮身體不太好，上醫院了。要有他在，聊得更舒服?！苯幸粋€小秘書泡好了茶，岳嶺給舒遠城親手倒了一杯，便回到辦公桌后埋頭審閱各部門的月度計劃。

舒遠城沒有碰那杯茶，而是單刀直入地將岳嶺拖入主題：“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一些關于吳潮的事?！?/br>
岳嶺的眉峰聳動了一下，沒說什么，只隨意地做了一個“你繼續”的手勢，甚至不曾抬起頭看他，態度與過去吳潮在場打點時大相徑庭。

舒遠城下意識舔了舔嘴唇，擺出無可挑剔的生意場上的公式化微笑：“我和吳潮認識很多年了?！?/br>
“我知道。當年拜訪于教授時，你也在場?！?/br>
“而且我們不只是老同學，還是關系‘很近’的老同學。再具體點，就是會上床那種?！?/br>
岳嶺終于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正眼看著舒遠城，壓抑許久的沖突一觸即發：“我早知道你們倆那點勾當。我看他是和你把當年那點破事全說了吧？那我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你把他拉上車帶走的時候，我就在樓上看著。不然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他出去和人鬼混？我裝出來的罷了。最早確實是我的錯，所以我再沒管過他。這樣一來我和他扯平了，兩不相欠?！?/br>
舒遠城皮笑不笑地看著坐在辦公桌后火氣逐漸上來的岳嶺，有些下垂的眼角竟顯出幾分毫無用處的偽裝的無辜。岳嶺盯著舒遠城，腦海里卻頻頻閃過當時的景象。吳潮打他的那一拳并不算很疼，自己也沒有對他動手的打算。他就站在原地，看著吳潮沖下樓，踉蹌幾步之后蹲在路邊扶著欄桿痛苦地干嘔。而他沒有往前追哪怕一步。

隔著走廊臨街一面的窗，岳嶺居高臨下地看見一輛略微顯舊的黑色轎車在附近停了下來。正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下了車，走到吳潮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如果他當場就對我示弱——那拳打就打了，只要他不跑——我或許會真的喜歡上他，更不會讓他跟你走，我們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br>
“岳老板，恕我直言，您可真是個人渣?！甭勓?，舒遠城強壓著心里奔涌的憤怒與輕蔑，臉上彬彬有禮地笑著，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見岳嶺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他進一步下定了決心：“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br>
岳嶺放下了手中的鋼筆，抱著手臂冷冷地等舒遠城往下說。

舒遠城上前幾步，雙手撐著辦公桌的邊緣，上身往前傾，禮節性的微笑之下，是將利刃刺入對方胸膛前近乎迷亂的狂喜。他壓低了聲音，沙啞的音色顯得格外危險：“您嘴上說不管他，可實際上并不是誰碰他都沒問題吧。睡過他的不只我，還有不少人。其中一個你也認識——”他從兜中掏出一張先前挑出備好的名片，拍在岳嶺的面前，“申子詳?！?/br>
話音剛落，岳嶺的拳頭就招呼到了舒遠城的臉上。

“你撒謊！”

舒遠城被一記重拳打得踉蹌著退了幾步。中招的右臉頰發麻，上面還有一道被岳嶺的戒指刮出來的血痕。岳嶺扶著桌子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他；舒遠城反倒神情輕松，仿佛絲毫不在意臉上的傷，心里奔涌著難以言說的興奮和快感。

“我們都是人渣?！笔孢h城按著傷口，咧嘴對著岳嶺，是顯而易見的嘲諷的冷笑?！罢l也贏不了誰，這是命?！?/br>
第15章第十五章告別

大雨將至，刮來的風攜帶著濃重的水汽。

吳潮第一次把申子詳帶回了家。申子詳剛把門關上，吳潮就主動靠了上來。他們激烈地擁抱和接吻，不管不顧仿佛世間一切已然與他們無關。

他們比誰都更清楚對方心里的盤算——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合謀，他們各取所需、各有所圖。倒在岳嶺和吳潮的床上褪去軀殼外的偽裝，讓申子詳在某種程度上理解了吳潮在自己家里感受到的偷情的快感。

他想，自己是對不起吳汐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