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強忍著沒有在申子詳背后留下什么抓痕，無處安放的雙手向后緊緊攥著床單，用力過度而發白的指關節隨著申子詳的動作收緊或松開。

就著被侵犯的姿勢，吳潮仰起頭往側面的床頭柜看，上面還擺著幾個相框，里頭是申子詳與吳汐的合影，從十年前到十年后，一如既往的絕配。但在此刻看來，照片里二人的笑容竟有些諷刺。想到這里，吳潮忍不住干笑了兩聲，也不知笑的是申子詳和吳汐，還是自己。

順著吳潮的視線，申子詳明白了吳潮發笑的原因，心里一沉，動作又粗暴了幾分，但仍舊恪守著不在身上留痕跡的底線?！澳阍缬蓄A謀?！逼饺绽餃睾统练€的申子詳，此時咬牙切齒地低聲質問。

“那么現在你也是同謀?！眳浅笔栈匾暰€，目光空洞地盯著天花板放空了一陣，很快又回到自暴自棄的享受中?！拔铱墒悄銗廴说牡艿??！痹诖⒌拈g隙，吳潮突然想開個絕望的玩笑，對在自己身上馳騁的申子詳突然如是說。

“我還是你老板和愛人的仇敵?！鄙曜釉數痛^續撞擊吳潮完全敞開的身體，節奏都不曾紊亂；他的汗水滴在吳潮額上，又向下滲進潮濕的發里。

——這是在他堂兄與愛人曾無數次發生關系的床上，他與申子詳同謀炮制了他羨慕又嫉妒了十幾年的堂兄或許并不知情的出軌事件。他仿佛得到了一直以來無比渴望又無從索求、卻被吳汐輕易得到的東西，而且得到的過程并沒有想象中的困難。

一種足以抵消過往種種不甘心的無法言說的狂喜將他推上了峰頂；與此同時，回應著這種發自嫉妒與不倫的狂喜，一種冷徹骨髓的罪惡感海嘯般吞沒了他。

他突然覺得自己不那么羨慕吳汐了。

第9章第九章博弈

情潮退去之后，吳潮側著蜷躺在申子詳家主臥的大床上，申子詳從背后擁抱著他。二人的左手靠得很近，手掌的大小和身形一樣明顯差了一圈。

他們的無名指上都帶著戒指——并置時顯而易見的不同款式、不同風格，暗喻著兩段不同的關系。視線一到，心里一沉。雖然現在看來，二人之間不能見天日的隱秘關聯已然將兩段關系蒙上霧靄。

這使申子詳和吳潮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他們之間的私情，正是建立在兩對愛人、一對仇敵和一對堂兄弟這幾組錯綜復雜的關系之上。如果沒有這幾重鋪墊，或許他們根本不可能會在這么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夏日周末午后，在其中一方的家中，發生這么一段不堪的關系。

從吳潮躺著的角度能輕易看見申子詳與吳汐的那幾張合影?！按髴稹边^后的身軀雖然沒留下手腕以外部位的痕跡，周身還是有著難以形容的鈍痛和疲倦。他什么都不想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呼吸已經逐漸回歸正常水平。吳潮感覺到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輕輕地往后撤。申子詳向旁邊挪了一些，使二人之間留出了一段遲來的空隙，如楚河漢界。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申子詳問。

吳潮默然不語，維持著側躺的動作艱難搖頭，也不確定申子詳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回應。

“昨天，你是在賭我會不會對你出手?！?/br>
“這只是其中一個?！睕]戴眼鏡的視野有點模糊不清。吳潮盯著自己手腕被抓住時勒出的淤痕，嘗試從經驗角度判斷這物證什么時候才能消失?！拔乙苍谫€自己會不會后悔?！?/br>
申子詳在他背后短促地笑了一聲，問道：“那你后悔了嗎？”

吳潮輕嘆道：“我不知道?！?/br>
“你和吳汐果然一點不像，有時又像得可怕。他也是想到哪做到哪，誰也攔不住他?！迸d許是心情的緣故，申子詳的聲音較平常更悶。沉默片刻，吳潮正準備閉上眼睛再打個盹，就聽見躺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滑出被子下了床。隨后便是走到衣柜前打開柜門，悉悉索索翻衣服的聲音。他再扭過身看時，申子詳已經穿上了褲子。

吳潮只覺得從rou體到精神都困倦得很，要想的太多，要算的更多，想逃也逃不掉，最后還是得自己收拾殘局。他強打起最后一點精神，對正在收拾地上衣服堆的申子詳說：“我會跟吳汐保密?！?/br>
申子詳苦笑著回應：“你覺得這事我會告訴岳嶺？”他掂量了一下手上的濕衣服，喃喃自語：“誰說船到橋頭自然直的?！?/br>
“走一步算一步吧……”吳潮的聲音越來越小，站的只隔幾步遠已經聽不真切。

申子詳突然很想問一問吳潮到底為什么這么熟練：“難道你以前——”回過頭時，他發現吳潮已經蜷在棉被中睡去，呼吸聲輕的像一個夢。

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

吳潮卻總覺得自己和別人互相虧欠的東西沒法用數字和感知量化，理清關系、兩不虧欠更是無從談起。說到底，還是自己作出來的亂賬。

兩天后，吳潮第二次和申子詳滾到了一起。他們約在了城市另一頭的酒店，為避人耳目繞了很大的彎子。和避開話題一樣，這回他們沒有再提岳嶺和吳汐各自的可疑行徑，更沒提情與愛、忠誠與背叛之類“敗興”的話題。兩個人的手機就放在床邊，鈴聲音量開得很大，唯恐因注意力與性致過于投入而誤了事、留了破綻。

坐在申子詳身上隨他的動作起伏并喘息的時候，吳潮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些不容易忘卻的往事。當年舒遠城把自己帶上床時，反復問過幾句話：“你真的想清楚了？我倒是無所謂，你可就回不了頭了。你確定我們還要做下去？”

年齡上和吳潮一般年輕，看起來卻有些老派氣質的舒遠城看著坐在自己床上沉默不語地脫衣服的老同學，不能不承認自己有些硬了。一部分是因為吳潮的臉和身體，一部分是因為新床伴幾分鐘前還梗著脖子說自己在和別人談著，現在卻當著自己面的面頹然地寬衣解帶的偷情般罪惡的快感。

“不做我現在就走?！北藭r全身都是刺的吳潮抬起頭盯著站在自己身前，還衣冠楚楚一臉正直的舒遠城，神情確實有些兇，兇里面卻是認命般的絕望和落魄?！胺凑易顟K的時候你也見過了，沒必要裝什么有的沒的，也裝不下去?！?/br>
從此，吳潮開始學會了遵從本應被理性和道德感壓抑的不堪本能。

身體放松下來之后，吳潮伏在申子詳胸前大口喘氣。右手還扣著對方的左手，相貼而發燙的皮膚間，金屬質感的戒指顯得格外寒冷。

如果說第一次私通是零到一的罪惡“蛻變”，那么從“一”開始到第若干次，計數就已經失去了意義——不過是量的堆砌，再不能通過什么彌補性質的行為將其抹平歸零。

多和少，有和無，兩組對立從來不是可以混用的標尺。

“他們快回來了?！辈恢l先開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