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正午，吳潮還窩在床上瞇著眼睛玩手游——這大概是他從大學生到社會人不曾戒掉的僅有的幾個愛好之一。另半截被子是空的。岳嶺因為和同行的交際需求，一早就出了門。至于是去海邊釣魚，還是去山莊打高爾夫，吳潮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看到來電人的姓名，吳潮下意識地四處張望，想起岳嶺不在才平復了呼吸按下接通。

在約定的地方碰面已經是下午。吳潮又是那件顯年輕的深色連帽衫，申子詳也穿的和平日不同，頗有幾分運動風格?！斑@衣服很時尚，也襯身材?！眳浅毙χc評，神色輕松，心里想著申子詳的衣品倒是比岳嶺高出不少。

“你也是，這樣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br>
你來我往的稱贊讓二人會心一笑。幾次來往，申子詳和吳潮發現二人的性情意外的相合，竟油然而生一種相見恨晚的意味。

吳潮先行切入正題：“你說要給我哥買禮物？難道是為了交往紀念日？”

“這倒不是，”申子詳笑了笑?！斑^段日子他們有一個國際學術研討班——還是論壇來著。我想順勢給他買條新的領帶，順便配上領帶夾、袖扣之類的東西。還有眼鏡，鏡片和鏡框的數據我這有，看個款式就行?！?/br>
“那我還真有點受寵若驚了?！眳浅笨s了縮脖子，本想做個鬼臉，卻還是顧及對方的身份忍住了?！爱吘挂驗檫@個被叫出來還是第一次?！?/br>
申子詳把手放在他肩上，略微低下頭和他對視：“因為我看得出你可靠。這么說可能有些冒昧，岳老板的事業剛起步的時候，迎來送往的活好像少不了你吧，選一些禮物大概也不是難事。而且和你們兄弟相比，我沒怎么在大學待過，也不清楚怎樣的東西才相襯。你和吳汐個子差不多，可以順勢搭著看看效果?！?/br>
吳潮抿嘴笑道：“那我也算是專業對口了?！闭f罷，輕輕扯了下申子詳的袖口，和他一道往商場里的專柜走。

眼鏡柜臺邊的年輕姑娘介紹的很是熱情，在二人之間來回游移的眼神卻帶著掩不住的探究與狐疑。被叫出來當模特和參謀的吳潮和負責刷卡的申子詳自然明白別人的思路拐了多遠。都是人堆里打過滾的，他們也沒想著刻意澄清，畢竟這反倒容易欲蓋彌彰。

“我覺得這個可以?！眳浅睂χR子左左右右看了半天，力求每個視角都不留瑕疵，苛求程度比起申子詳要有過之無不及?！拔铱粗?，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br>
申子詳雙手輕輕抓住吳潮的肩往自己的方向轉，盯著吳潮的臉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錯。到時就說是你挑的，要是不如他的意，那就麻煩你為我背黑鍋了?！?/br>
“申總真是陰險啊?！眳浅毙χ账氖直鄞妨艘挥?，力道把握的很是到位，隔著衣裳可以感受到勤加鍛煉的堅實肌rou。

“要不是岳老板捷足先登，我都想把你挖進我們公司了?！?/br>
“哪里的話——現在要想挖角，開的價恐怕不能低哦?！闭勑﹂g，視線隨意掃過申子詳身后時，吳潮的目光突然一緊，怔怔地下意識抓住了申子詳的手臂。

申子詳馬上意識到了吳潮哪里不對。他沒有甩開抓著自己的手，而是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低聲問道：“怎么了？”

震驚過后，吳潮往申子詳身前躲了躲，像是想用他擋住誰的視線?！笆窃缼X?！彼痤^，用口型告訴申子詳。

理解這個情況用不了一秒。申子詳馬上會意：吳潮或許會害怕岳嶺，但絕不至于到現在這個程度；他最怕的，或許是“發現了自己和申子詳私下也有來往”的岳嶺。

敵人的朋友，同樣是敵人。

申子詳的手掌按在吳潮抓著自己的手上，嘴里疊聲念叨著“沒事別慌”把他安撫下來，一邊順勢把他往貨柜背后帶。導購姑娘更是一臉狀況外的訝異，被申子詳和吳潮同時一瞪，也沒敢說什么。

“沒事，他沒看見?！鄙曜釉攺恼趽跷锉澈蟪饷婵戳艘谎?，便回頭和吳潮匯報。

“跟做賊似的?！眳浅弊猿暗??！翱墒撬趺磿谶@，不是說好了和朋友出去——”像是意識到在外人面前說的太多，他半道收住了口。

申子詳看著對方還有些泛白的臉色，沒有再深究，并將自己看到的另兩件事按下不表。岳嶺進了對面的珠寶店；而岳嶺身邊還陪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至于知道這個女人的大金主身份，已經是很久之后的事。

“是我的錯，”申子詳抱以歉意的笑，“看來我們約錯時間了?！贝朕o很精確——錯的是時間，而不是約出來的人。

吳潮也即刻領會了話里的意思：“沒有的事。我剛才一時失態，讓子詳哥見笑了?！?/br>
申子詳沒有深究吳潮這股莫名恐懼的來源。誰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論崇高卑劣。在被撕開偽裝之前，秘密本身都是平等的。他把自己的運動外套脫下遞給吳潮：“披上吧——如果覺得不方便，我們可以換下一家?！?/br>
吳潮接過衣服套上，低聲道了句謝，緊走幾步跟在他旁邊。

送走吳潮回到家的時候，申子詳看到吳汐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電話。

他不用猜都知道電話那頭是誰——能讓吳汐笑得如此頻繁而真誠的，過去曾是他，但現在只有另外一個人。吳汐和薛涼會談文學理論，談幾個得意門生，談近期研究成果，談學科發展大業——談一些無關情愛和世俗，與申子詳沒有關系、他又恰巧聽不懂的東西。然而吳汐笑得又是那么開心，讓申子詳覺得自己仿佛才是來得太早的局外人。他突然意識到，除去彼此和共同生活的這幢大屋，他和吳汐竟毫無社交圈子和生活空間上的交集；除去愛人的身份，自己對另一半而言，仿佛什么都不是。

“我可真羨慕你們，初戀到現在這么多年，還過得那么甜蜜，我都要覺著膩歪了?！眳浅边€在車上的時候，曾歪著頭笑著對申子詳這么說。

申子詳一手抓著禮盒一手握著玫瑰花束——花倒是自己的主意，而非吳潮的想法——等吳汐結束。他看見吳汐有些不舍地道別后放下了聽筒，抬頭看著自己，眼神里有驚異的喜悅；他看見自己把禮盒放在茶幾上，向吳汐遞出那束紅的刺眼的玫瑰，卻看不見自己矯飾過后的表情里溫柔以外廣袤的悲哀。

第4章第四章暗喻

無論是哪一方，都似乎沒有資格也沒有底氣問對方去過哪里、做過什么。

傍晚，岳嶺回到家時，吳潮正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盯著筆記本屏幕，手邊是一堆市場報告之類的文件，上頭充斥著五顏六色的各色標記和腳注，正是吳潮的習慣做法。這兩年，岳嶺分給自己的工作已比起步階段輕了許多，可吳潮就是閑不下來，時常邊忙著邊埋怨新人水平不夠，岳嶺也就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