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加重了力度，不自覺抬高了聲音：“那是為什么？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阮余笙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一點也不好?！?/br>
    “哪里不好？為什么不好？”秦驁急切地問著, “我會努力去學去改，你也說過的，我學習能力很強?！?/br>
    “你已經對我很好了。大概你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家人以外, 對我最好的人了”阮余笙聲音悶悶的，“就是這一點，非常不好?！?/br>
    “什么意思？”

    夜里沒有白天溫度那么高，但樹叢中的蟬鳴依然此起彼伏，像是一陣陣的海浪，將原本屬于夜晚的靜謐吞沒。

    但這來自于知了的喧囂，在兩人耳中卻如消了音，他們只能聽進彼此的話語與呼吸聲，以及自己胸腔內心臟抽疼的跳動。

    阮余笙深呼吸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抬頭迎上對方的視線，但剛觸及男生眼底的神情，她又瞬間被傷到，緊接著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小驁，還記得我們為什么會認識嗎？”

    “……記得?！?/br>
    “我的初衷，是讓你知道什么是感情，成為一個有感情的人，從而變得更好?！?/br>
    秦驁的嘴唇抖了抖：“……你已經做到了?！?/br>
    “嗯，但漸漸地，我發現我變成了你的束縛?！比钣囿暇従彽卣f，“就像是一個拋物線，到達一個點后你沒有再上升，反而在下降?！?/br>
    秦驁反駁道：“沒有那回事！”

    阮余笙搭上他的胳膊，請求道：“你先別說話，你聽我說完。你可能自我察覺不到，但是我還有你身邊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你被我還有我們之間的感情所困住了?！?/br>
    “我們認識后，你漸漸學會了交朋友，學會了體貼人，學會表達自己的情感，這是一個很好的態勢，我也不介意當你的起點，但是我發現你在我之后就不往前走了?！?/br>
    “本來按照正常趨勢，你學會的這些應該是給你錦上添花，你運用著它們走向更廣闊的的舞臺，認識更多的人，變得更加成熟，而不是像現在一樣?！?/br>
    “你的日常除了學習外，就只剩下我，甚至你現在在逐漸因為我而侵占你學習的時間和機會，我確實很感動，也很感謝你能這么愛我，但是……”

    阮余笙喃喃著：“這不對，這很不對勁?！?/br>
    不該是這樣。

    就像是一顆本可以閃耀全夜空的星星墜落了小小的玻璃瓶中，從此只成為一人的璀璨，這種事情說起來浪漫，但其實是畸形的。

    秦驁的喉結上下滾動：“這些都是我自愿的?！?/br>
    “是，這些都是你自愿的，不是我強迫的，但我并不愿意接受你這樣的‘付出’！”阮余笙愴然地看著他，“你說，因為我在這兒，所以你哪兒都不去。這句話在我聽來實在太沉重了，你還那么年輕，我不想做你的累贅?！?/br>
    “累贅？”聽到這里，秦驁情緒激動地反駁，“就是因為認識了你，我才知道了世界的顏色，知道了溫暖，知道了幸福，知道了什么叫喜歡……你怎么可能是我的累贅？我從沒有這樣想過！”

    “可是從事實上客觀來說，現在的確是這樣?！?/br>
    阮余笙握緊了雙拳：“秦驁，你想過未來嗎？”

    “未來不就是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阮余笙早就料到他會這么回答，忍不住打破他的天真，說：“‘一直’是多久？人生不如意十有□□，世事無常，萬一……萬一我像你母親一樣，你預備怎么辦？要像沈總那樣自閉嗎？好，你不要跟我急，不說車禍的事，那要是有一天我們感情淡了，怎么辦？到時回頭想想你為我放棄的東西，值得嗎？”

    秦驁堅定地說：“不會的?！?/br>
    “現在的你，目光太窄了，看不到別的東西?！比钣囿系恼Z氣很疲憊，“老實說，你這個樣子，讓我看不到我們未來。我們在一起確實很多幸福的時光，可當我從熱戀的感情用事中清醒過來后，每一次甜蜜，都感到不踏實，感覺那只是短暫的歡愉?！?/br>
    “怎樣才踏實？結婚嗎？”

    “不，結婚從來都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不是Happy ending的宣告，而是另一個挑戰的開始?！比钣囿铣读顺蹲旖?，“我們之間有太多問題，結婚了只會使問題累積，我不想最后和你成為一對怨偶，那樣實在是太可悲了?！?/br>
    聽到這里，秦驁也露出茫然的神色，本就不太擅長言辭的他，更是說不出話來。

    “你缺失的東西，光靠我只能給你補上一部分，如果你只止步于此，那你學到的說不定反而會害了你?！比钣囿咸痤^，輕柔地撫上男生在夏日里發冷的面頰，“我是你的戀愛導師，我也應該告訴你，一段完整的戀愛，很多時候還包括‘失戀’這個環節，而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度過這個時期，然后走向更好的未來?！?/br>
    一時間，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已飄出了身軀，遠遠地在高空往下望，看她這具空殼如何維持著空洞的微笑與溫柔。

    “小驁，就把我當作你的始發站吧，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吧?！?/br>
    秦驁不懂阮余笙在說什么。

    他無措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只覺得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但連成句子，反而比單獨的字還要破碎，碎到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意思。

    不如說是他不愿意去拼湊。

    他只能死死地握住阮余笙的肩膀，像是溺水的人本能地抓住眼前的浮板，腦袋里是缺氧似的空白。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也記不得過了多久，有人把他拉開，從身后架住，不顧他的掙扎，強行地將他帶離了那個小區。

    與阮余笙分離的那一刻，他看到阮余笙肩膀的皮膚都被他抓紅了，比她身上的紅裙子還要惹眼，看起來很痛。

    秦驁一下子就愣了。

    他無力地垂下了手，只覺眼眶一熱，他終于知道剛才親吻時所嘗到的，是什么味道了。

    ——原來是眼睛下的雨。

    ……

    一周后，阮余笙入職國家圖書館古籍修復中心。

    中心的主任姓林，和韋鶴山是同學，兩人是一輩的，阮余笙見了后也得恭敬地喊一句“林老師”。

    國圖的古籍修復中心規模自然是比A大的古籍修復師要大，在編的職工都是A大的三倍，而且有一半都是出自古籍修復本專業，有在職讀研的學位。

    大概也是因為專業程度更高和機構屬性的影響，這里總感覺沒有A大的修復室溫馨，無論從場地和氛圍來看，更加近似于一個工場。

    因為分手的事情，阮余笙精神狀態一直不大好，雖然憑著堅強成熟和內心和成年人應有的對工作的責任感，她在人前表現得若無其事，只是話語明顯少了很多，但新同事對過去的她也沒了解過，所以察覺不出什么異常。

    然而，還是有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