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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斯悶聲不響,箍緊他的身體,死死抱著他。“你們這些蠢笨的奴隸還愣著做什么?!”范妮哭喊,“還不去拉你們的主人嗎!他的手都要不成樣子了!”四周的奴隸這才出來,七手八腳地控制住他。赫倫跌坐在地,急促呼吸著,伸出顫抖的十指,看著自己血淋淋的手背。他這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他坐了很久,額頭砰砰直跳的動脈略微平息,憤怒使他渾身無力、口干舌燥。屬于年輕人的活力也被怒火席卷了,使他只有勞累。“盧卡斯……”他有氣無力地說,“扶我回屋吧?!?/br>盧卡斯蹲下來,拉過他的手臂搭肩上,扶起他,一挪一挪地向前走。赫倫軟綿綿地走著。盧卡斯轉頭,看到他臉上有石灰劃破的傷口,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不要用你野蠻的手指,觸碰我兒子的臉!”范妮黑著臉說,“蠻夷的角斗士,沒有觸碰主人胸膛以上的資格?!?/br>盧卡斯想縮回手,被赫倫抬起手一把抓住。他試圖抽回,卻沒有成功。——因為赫倫攥得非常緊。赫倫抓緊他的手,骨節發白,就這么停留在臉頰旁,相距極近。“您好象對盧卡斯抱有很大偏見?!焙諅惪聪蚍赌?,“就因為他是日耳曼人?就因為他是一名角斗士?”范妮的神色愈發不安,“他應該遵循奴隸的本分?!彼f,“他已經逾越太多了不是嗎?”赫倫握住盧卡斯的手,往自己臉上一模,像是在證明什么。“那也是我允許他逾越的?!?/br>盧卡斯心里一顫。藍眼睛掠過一絲光芒,像船只在海洋上翻卷出來的尾流。“你不能這樣!赫彌亞!”范妮大叫著,“他是個冷血的怪物!他永遠不會控制自己!他只是貴族們的玩物,是整個羅馬墮落的根源!”赫倫沉默一陣,長久地盯著范妮。他的眼神帶有審視,像是要把她層層看透,穿透她躲閃的眼睛,探尋她真正的所想所顧慮。很久,他才低沉地說:“您是我的母親,我對您的意見保持尊敬。但很遺憾,我不能接受。因為您根本就不了解,我和他共同經歷過什么。我敢說,如果沒有他,您不可能還有個活蹦亂跳的兒子?!?/br>“赫彌亞……”范妮驚訝起來,“他只是個奴隸!他身份卑賤,連餐室里的裝飾花瓶都比他值錢!你難道要為這樣一個低賤的東西、去違背你的母親嘛?!”“他的確身份卑賤,連拉丁文都認不全,讀起書來錯字連篇。他還有擅自離家的前科,還總是喜歡自作主張!我敢打賭,不會再有比他更不聽話的奴隸了!但即便是這樣,誰都不許罵他,因為他的主人只有我一個。換言之……”赫倫停頓一下,加深了語氣,“他是我的!”第34章石棺里的金盒赫倫的宣言以低吼而出。他高揚下巴,眼神冷峻而嚴肅,緊緊抓住盧卡斯的手不放,像極了為守護圣物而漠視一切的教徒。他的強硬氣質像尖針一樣刺過來,柔弱的長相也蓋不??;倒不如說這更符合他內心的本相。范妮蹙起眉,憂愁地說:“赫彌亞……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普林尼還躺在波利奧的祖墓里……他要是知道你如此縱容一個角斗士,一定會氣得半死的?!?/br>赫倫聽到她再次提普林尼,心里煩躁起來。“很簡單,那我就去掘了他的墓?!彼f,“那種不配為人父的家伙,就應該遭受這樣的惡果?!?/br>范妮怔怔地看著他。她不相信赫倫能說出這種話。盧卡斯扶著赫倫進了屋,將他按坐在椅子上。此時此刻,赫倫才有所松懈,那種劍拔弩張的氣質消退了,顯露出本質的陰柔。他的雙手疼得發顫,滿手都是血,手背已經血rou模糊了。盧卡斯蹲在他腿邊,把殘留的石灰清理掉,細膩地為他涂抹藥膏。一縷陽光掃到盧卡斯的頭發上,映出亮堂堂的金色,好象把漂浮的灰塵都染金了。赫倫想起羊皮卷上的燙金,或是被拆成絲線的金綢緞。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金發。盧卡斯茫然地抬頭,“疼嗎?”他問。赫倫這才感覺到疼,點了點頭。盧卡斯輕緩地涂藥,“剛才……謝謝您能為我說話?!彼f。“沒什么?!焙諅愝p描淡寫,“我說過,我是你的主人,你從皮到骨都屬于我。就算你被打罵,也只能是被我打罵?!?/br>盧卡斯笑了笑,為他纏繞紗布,“我很高興您說的都是真心話,而不是一時興起的開脫詞?!?/br>“當然是真的?!焙諅悡Q了個口氣,“每一個字都是真的,絕無虛假……”盧卡斯動作一頓,抬眼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您真的要……”“你猜對了?!焙諅惓脸恋卣f,“我要去掘了普林尼的墓。不過……我不是為了泄私憤?!?/br>盧卡斯一頭霧水。赫倫拍了拍他的臉,“還記得我母親曾說過,她想和普林尼合葬一口棺的愿望嗎?她快要不行了……我得讓她毫無遺憾地離世?!?/br>他輕微地嘆氣:“再怎么爭吵,她都是我的母親啊?!?/br>……赫倫需要購置一口足夠大的石棺,保證其能容納兩具尸身。出發去殯葬館那天,遮蔽陽光的昏云徹底消散了。金紗般的陽光攀上積雪,天空非常藍,似乎要變成海水傾瀉而下。太陽被遠處的雪山擋住半只,像一枚金石鑲嵌在藍白之間。人們感恩積雪之中的溫暖,被寒冷逼得躲屋里的人也出來了,閑逛著,街道活絡而熱鬧。盧卡斯駕駛著馬車,艱難地通過一個擁擠的街道。華貴的馬車停在路間,周圍人頭攢動,像坐在流水之中的一塊靜石。有大膽的小孩兒湊過來,懷里還抱著一只小狗,伸手去抓車窗外的薄紅紗。這時,馬車向前走幾步。嘶地一聲,紅窗紗被他扯掉了一半。攥住紅紗的小手僵在空中,小孩兒嚇得呆立在地。他看到車窗的棉簾晃動幾下,緊接著就被掀開。他愣住了。一張漂亮的臉孔映過來,眉眼極干凈,像神話里眾神追捧的人物。被撕剩的半張紅紗飄揚起來,遮住他半邊臉。赫倫斜瞥一眼紅紗,淡漠地說:“你闖禍了?!?/br>小孩兒呆愣地盯著他,嘴唇象征性地動了動,說不出一個字。他懷里的狗似是感知赫倫的惡意,汪汪叫起來。它體型很小,花色皮毛,耷拉的耳朵豎起,齜牙咧嘴,黑豆眼睛锃亮锃亮的。那毛絨絨的弱小身體轟出尖銳的吠叫,短胖的小腿攀住小主人的胳膊。它忠誠的程度,絕不亞于守衛神廟圣火的圣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