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道：“喔，這個好玩！”他也學著扔煙花。沒多久，小孩少年們都跟著玩了起來。

槐樹太高，成功率不大，煙花多一半掉在了樹下?？滓痰拿抟\被燒了一個洞，罵道：“小崽子，看著點兒！都別玩了，這是要把鐘樓燒了還是怎么地？”

可是誰都壓不住了，廣場里火花亂飛。老鮑興奮得跳了起來，“野蠻社會好??！大虎，給老子拿炮彈！”

廣場上歡聲笑語，老的少的，都在叫囂起哄。子安沒有參與，只把手插在了外套的兜里，朝周圍環視一圈。沒見到由良辰。自從來到廣場，就沒見著他了。子安習慣性地看向老槐樹，老槐樹因為太高了，所以一個煙花都扔不上去，上面仍是罩著暗影。只有他的鞋子在忽明忽暗的煙火中，反著微光。

快到午夜時分，大部分人都回到了店里，打牌、侃大山、嗑瓜子兒。

霍子安開始累了，只見老鮑坐在椅子上發呆——或許是睜著眼睡著了。

子安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翱词裁茨?？”

老鮑一驚，轉頭看子安，過了一會兒才笑道：“看我兒子呢?！?/br>
李大虎坐在不遠處的桌子旁，一本正經地給人算命?？拥膉iejie被忽悠得瞪圓了眼：“我這么大歲數了，你別瞎扇乎?！?/br>
大虎認真道：“jiejie，您歲數不大啊。人三十歲之前，臉是父母給的，三十歲之后，是自己掙出來的，長得好不好、老不老，全看自己怎么活了。jiejie您臉盤亮，眼有神，一看就是個年輕人。我沒看錯，jiejie今年肯定有桃花運啊?！?/br>
jiejie笑了：“啥桃花，爛的還是好的？”

“這好不好，看您怎么處理了。我覺得嘛，什么樣兒的桃花都行，最重要過程是開心的，自個兒開心最重要啦！”

jiejie自然沒有當真，但聽了大虎的話，心情莫名地好，認同道：“沒錯，多大的歲數，都要曉得給自個兒找開心。小屁孩沒多大，懂得倒是挺多！”

大虎反駁：“我才不是小屁孩！”

“小屁孩！”jiejie咯咯笑得歡，給大虎扒了個柑。

霍子安對老鮑道：“還懷疑他不是你親生的嗎？嘴巴跟你一樣厲害啊?！?/br>
老鮑把一切對他的評價都看成好話，得意道：“那還用說。不止嘴巴，你看他的耳朵，跟我的一模一樣。中國有句老話：耳朵是最好的親子鑒定。耳朵形狀一樣，一定就是親兒子！其他部位都不算！”

子安樂了：“你的老話是從整容醫生那里聽來的吧?！?/br>
兩人嫌屋里氣悶，一邊說著，一邊又回到了廣場。人已經散去了，廣場空蕩蕩、黑漆漆的，到處都是鞭炮的碎屑和煙花的空桶?？諝庵幸廊挥辛蚧俏秲?。

兩人坐到了大槐樹的下面。

老鮑開口道：“謝謝你啊，子安?！?/br>
“謝謝什么？”子安有點意外。

“謝謝你請我和兒子吃飯?！?/br>
“嘿，我可不是情愿的?！?/br>
“哈，無所謂，反正生米煮成熟飯……”

“這句話不能這樣用?！?/br>
“無論怎樣，我看到了大虎的變化?！?/br>
子安不置可否。過了一會，他才道：“我沒覺得大虎有什么變化，他本來就是這樣，只不過你看不見?！?/br>
“我……我看不見？我看人最清楚了，金睛火眼！”

“我不是說看人，我是說看自己?！?/br>
“??？！”

霍子安抬頭，叫道：“由良辰，有酒嗎？”

啪嗒一下，兩罐啤酒扔了下來。老鮑驚得站了起來，看著槐樹頂道：“小子，你在樹上干嘛？”

由良辰不說話，子安替他回答：“看月亮?！?/br>
老鮑坐了下來，打開啤酒，喝了一口。

“今晚月亮真好看?！?/br>
“嗯?！崩硝U看著圓月，醉醺醺道：“很漂亮，像你做的小籠包?！?/br>
霍子安想起了一個月前的挫敗，感慨道：“月有陰晴圓缺，其實太圓滿的東西，大家都不信。中國人有一句話，鏡花水月。胡同里的大爺說，那小籠包，一放進嘴里就不見了，跟沒有一樣，這不就是鏡花水月嗎。他們說的也有道理?！?/br>
“哈，子安，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做的小籠包嗎？”老鮑“啪”的把啤酒放到樹根邊的泥地里，“就是因為'沒有''啊，它沒有了，但是余味還在，在嘴里能停留很久很久。這就是人生的實質，我們到底有什么？我cao，我們什么都沒有啊，什么都能失去，只有那過后的滋味，只有滋味是屬于自己的，能停留很久。如果我們不珍惜這個，那活著叫什么事呢？”

他把啤酒轉個圈，讓它在泥地上扎得更深，“中國人說團圓，把月亮圓滿的日子，當作團圓的節日，這不也是鏡花水月嗎？月亮什么時候管你媽的團不團圓？你以為把月亮做成了餅、做成了湯圓，就能把團圓吃進肚子里了嗎？喂，小子！你以為自己爬得高，就能摘月亮？”老鮑對著大樹上的由良辰喊道。

霍子安莞爾：“喝多了吧你?！?/br>
“小籠包就是人生的隱喻，就是團圓的真相。嘿——子安啊，謝謝你啊，真的。我的兒子，從小沒有見過我，但他今天跟我過第一個節。這是我們團圓的節日，雖然是鏡花水月，但他跟我在一起了。他很開心啊?！?/br>
“那你呢，開心嗎？”子安笑問。

老鮑不說話了。他是個特別能鬧騰的人，但不說話的時候，臉容卻有點憂傷?；糇影惨娝劭魸窳?。

過了很久，老鮑才說了一句：“開心，很開心?！?/br>
霍子安把啤酒一口全喝了，然后道：“那就好。過節啊，小孩子最開心了?！?/br>
老鮑望著遠處的黑暗，輕聲道：“沒錯，你別看李大虎說話像個大人，他還是個孩子啊?！?/br>
“我不是說他，我是說你，”霍子安看著老鮑。

“什么意思??？”

霍子安哈哈大笑，惡作劇似的道：“四十歲的小屁孩，這個節就是給你過的！”

??？！老鮑怔了怔。隨即他罵了出來，“誰是小屁孩？”

“你是小屁孩?！?/br>
“我才不是小屁孩！”

“你是！”

……

由良辰看著天上灰色的月亮，極慢極慢的，向西邊移去。只要看得夠久，就會知道月亮的軌跡。

每一次他看月亮的時候，都是一個人；但現在下面多了倆鬧哄哄的家伙，想要清靜都清靜不下來。

鏡花水月啊……他聽著霍子安說的話，突然間，這些日子以來，霍子安給他做過的食物一一涌進他腦子里。食物早就消化沒了，但里頭的滋味，順著他超長的反射弧，這時才一起襲向他。這些味道又濃烈、又鮮明，酸的苦的咸的甜的，就如之前此起彼伏的焰火一樣，一朵又一朵，在他味蕾記憶里炸開。

這時候，他才知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