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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真真是受了驚嚇,覺得事關重大,也不后退了,看著孔姨問道:“那您要什么?”“我啥都不要!不但不要,還送您一件大禮?!?/br>子安瞪大了眼。孔姨笑吟吟:“您租房子,我送兒子——這份禮,您看可還行?”裝修隊又浩浩蕩蕩開進來了,這次的工程更是巨大,要把半個四合院改成了餐館??滓贪炎顚氊惖膬鹤油顿Y了進來,就成了大股東,不但分出一部分東屋當廚房,還答應了霍子安,等春天的時候改造院子,鋪燈種樹,到天氣漸暖的時節,人就可以坐在棗樹旁抽煙、曬太陽。子安感覺,自己就像薛湘靈重遇鎖麟囊,蘇三逢夫洗冤屈,在低谷的時候突然就來了這么個轉折。這始于自己種下的前因,恰巧開出了善果,算是走了狗屎運了。有時候,好運氣比努力更提氣呢,對于異想天開在胡同開餐館的事,子安又多了些信心。唯一讓他忐忑的,就是孔姨贈送的兒子。他們還沒來得及見面,那“良哥”就沒了聲息,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子安的餐館自然是缺人的,帶帶她兒子也不打緊,但葛優癱的形象已經深深刻進他腦子里;這不著調的太子爺,又是得小心伺弄著的,他可不想惹惱了孔姨,帶來后續的麻煩。小心伺侯也不打緊,問題是那人徹底不見了蹤影,他竟連對方是方是圓也沒弄清楚呢。廚房的改造快完工了,因為趕上了春節前,十天的活兒硬是縮成了五天,子安不得不亦步亦趨地監著工,連吃個飯也是囫圇吞棗的,完全嘗不出滋味。吃完早午飯,子安回到四合院,走進了混亂的廚房里。這是東屋鄰著餐館的那部分,原先是由家的小廚房,孔姨撥給他的這塊小空間,并沒有真正影響到她兒子的臥室。快到正午,倆工人擦擦手,就要去吃午飯。子安:“師傅,這瓷磚多久能完工?”“快了,明兒再一天,準保能完工。完了裝上燈,就齊活兒了?!?/br>子安道聲辛苦,目送他們離開。人一走,廚房就靜了下來。轉過頭來,子安看著他未來的廚房,感慨萬千。這里比上海餐館的洗碗間都小,三個人在里面忙活,就得胳膊碰胳膊,腳尖碰腳尖。不過子安是不怕擠的,因為他根本沒有多余的預算去雇傭更多的人手。在上海主管大廚房時,他手下三十多人,有人專門采購食材,有人負責監管事物的質量,甚至是制定菜單,也是一個大團隊頭腦風暴一輪,還會請媒體、同行、食評家來參謀。而現在,算上墻上的影子,他是真正的形單影只了。但子安一點也不擔憂,什么都沒有,就什么都有可能。他店里的裝修也是最簡潔的,就等以后的因緣和偶遇給他添上內容。他覺得,這是自己最好的狀態了。對著影子,他豪情陡生,又關二爺上身地哼唱起來:青龍刀斜跨在馬鞍橋。曹孟德雖待我恩高義好,上馬金下馬銀美酒紅袍。官封到漢壽亭侯我的爵祿不小,難道說大丈夫忘卻了當年的舊故交?正唱得入了戲的時候,他聽到影子后面發出了咚、咚的聲音。子安一怔,住了口。那聲音是有節奏的,不是石頭滾落,也不是有人開關門。影子墻后面,連著臥室。子安走近去,想要聽個分明,咚咚聲卻沒了。子安想了想,莫非是給我打節奏?他繼續唱:今日里在古城我們弟兄會了,三兄弟全不念我們桃園結交……聲音果然又響了起來,這次子安聽清了,是敲擊出來的鼓聲。鼓聲應和著他的唱詞,那拍子跟京劇的堂鼓不是一路子,懶散隨性,倒像是關二爺的馬灌了一斗酒,走路都打著趔趄,卻也穩穩地承載著人和刀,與子安的唱詞相呼應。子安又唱了幾句后,到底按耐不住好奇心,輕輕地敲了敲墻。鼓聲嘎然而止。子安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動靜了,又再敲敲墻,這次加重了力道,墻壁被敲得嘭嘭響。沒有聲音。子安不死心,使勁再敲一次。突然,啪勒一聲悶響。眼前的兩塊墻磚,只猶豫了兩秒,就往后落了下去。轟的一聲,子安的前面出現了一個書本大小的小洞。老墻體經不住這幾天的施工鉆挖敲打,竟然被子安手賤弄出了一個洞。時間靜止了,子安瞪大眼睛,看著洞口,就像那是一個通往另一次元的隧道。子安湊上前去,想要看個清楚,卻見另一邊也有了動靜,正在靠近過來。只見一張大嘴巴出現在洞口里,伸出了肥厚紅艷的大舌頭,像是獰笑,又像是讒得不行。這大舌頭,好熟悉啊……子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孔姨聞聲趕了過來,就看見子安跟個石頭人似的,呆呆看著破了洞的墻。聽到了孔姨的腳步聲,子安轉過頭來,霎時回到了現實。他結巴道:“這……這算破壞文物嗎?”半分鐘后,孔姨和子安走到了院子。東屋那厚厚的棉簾,終于掀開了,走出了一個高瘦的男人。男人還是戴著口罩,就像子安第一次在五道口地鐵旁見到他一樣。孔姨看看這一頭,又看看那一頭。最后她把目光落在子安臉上?!斑@個墻,少說也100年了,說是破壞文物也沒毛病,孔姨也不用你賠了。就一事兒,這墻連著我兒子的屋,神推鬼使的就捅了個窟窿,你說,這不就是緣分嘛。我兒子跟廚房有緣,你得好好教他,他腦子靈得很,指定給你掙個冰淇淋?!?/br>口罩男似乎完全搞不懂狀況,漆黑的眼睛看著母親,然后抬了起來,望著子安。子安心里跟那破了洞的墻似的,中間空了一截兒——口罩男就是那個廢柴兒子?他既吃了一驚,又覺得一路以來隱隱得到了很多暗示,只是自己沒有串聯成事實罷了。他腦中的葛優粉碎了,眼前的男人雖然相貌不明,但肩寬背挺,目光安穩,無論如何沒法跟夜夜鬼混的敗家子形象統合起來。子安伸出手,“您好?!?/br>口罩男沒有伸手,反而轉頭看向另一邊。子安尷尬得不行,卻見口罩男低下頭,手指在耳旁一掀,把口罩脫了下來。他伸出手,對子安道:“您好,我叫由良辰?!鄙ひ舻统翜貪?。“我叫子……”子安頓了頓,突然就覺得必須慎重以待,接著道:“我叫霍子安?!?/br>這是二十多年來,他第一次這樣介紹自己,連名帶著姓。宛如一錘定音,說完了自己的姓名,霍子安覺得有什么東西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由此,他跟上一秒的自己完全不同了。兩人對望了好一陣子,然后都驚覺這樣的對視沒來由,于是又尷尬起來。孔姨嘻嘻笑道:“我兒子精神吧?放你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