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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桐搖頭:“不用了,當年我爸去世,我媽帶我去Z城,就已經和族里人撕破了臉,老屋子也賣了,碰見熟人也是多生事端?!?/br>紀母去世以后,紀桐把埋在村里的父親的遺骨也遷到了Z城,讓兩夫妻地下團圓。自此這個村子就和他再也沒有關系了。紀桐憋了一下,沒憋住,又說:“我覺得有時候吧,人生是有很多可能性的,沒去做的時候,可能覺得山窮水盡了,其實退一步海闊天空。我媽小學都沒畢業,之前沒出過縣,說去Z城就去Z城了,其實比在村子里孤兒寡母受欺負好得多。她還在的時候就和我說你,看著年紀小,其實心思重,有些事情應該想開一點?!?/br>他說的其實是方家那堆破事,這幾年方盛身體每況愈下,爭斗也愈發白熱化。收購伯駿的事情,很大可能是方錦程主導的,他當年學的就是金融,這一步大動作,不知道又會受到什么魑魅魍魎的覬覦,也不知道方錦程聽懂沒有,他只是說:“嗯,紀阿姨真的是好人,有時候我還想起她做的鹵豬手,可惜福薄?!?/br>紀桐笑了:“你現在吃得和苦修一樣,還鹵豬手?下次給你做?!闭f完他心里又咯噔一下,其實再沒有下次了,不知道為什么,他今天幾次三番觸碰到這個禁忌詞匯,心里怪不舒服的。兩人往山里又開了一個小時,那里面有幾個自然村莊,還有一個很大的堰塞湖,據說是紀桐太爺爺那一輩的時候,這一帶發生了地震,把一個山谷堵住了,形成了一個大湖。因為知道的人少,所以保護得非常好。紀桐之前已經通過縣城的同學,聯系了這里的一戶農家樂,老板很熱情,即使已經晚上八點了,還是給他們做了一桌菜,但這邊口味偏油偏辣,紀桐知道方錦程肯定吃不習慣,果然他草草扒了幾筷子就上樓了。過了一會兒,紀桐端著一碗番薯粥和兩個雞蛋上來了。“借老板的廚房做的,看,有粗糧有蛋白質,綠色純天然,你快吃吧?!?/br>方錦程喝粥的時候,紀桐又從他的包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套床單被套,換了起來。“從家里帶的?”“是啊,你不是認床嗎,網上說用自己平時睡的床上用品就會好?!?/br>方錦程不說話了,紀桐自己不覺得,但他其實就像一個小太陽一樣,總是溫暖著身邊的人。兩人收拾完畢,終于爬上了床。農家樂平時來的客人不多,也沒專門準備兩張單人床,就是一張大帳子床,還是紅木雕花的,老板說這還是他爺爺奶奶成親的時候打的。紀桐睡得迷迷糊糊地,突然有人叫他:“王繼平,王繼平!”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狹小的辦公室中,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面前是一張熟悉的臉:“你小子,大早上就睡覺?欠揍??!”紀桐大吃一驚:“王叔?”王叔就是紀母之前工作的那家家政公司的老板,人很仗義,和他們是老鄉。紀母生病以后還送來了幾千塊錢,紀桐很感激他。但他印象中的王叔要更胖一些,也更老一些。“快起來快起來!七十九棟那戶人家又鬧了,媽的,一個月換三個保姆,有毛??!”王叔氣喘吁吁地在桌邊坐下,用方言罵罵咧咧的,電扇在頭頂嘎嘎直響,“你去看看,大不了這活我們不接了,當自己是王母娘娘呢?!?/br>紀桐稀里糊涂地出了門,腦子里突然自動出現了一段信息,他現在叫王繼平,是王叔的遠房侄兒,剛來到Z城打工,在這家小小的家政公司干些雞零狗碎的事,比如這次就是要去調解一下剛和保姆發生了矛盾的一戶人家。紀桐睜大眼睛,有些好奇地看著路上燙著大波浪的姑娘,拿著大哥大的中年人,還有背著手聽廣播的老頭,心想這夢真實得可以啊。他走進小區,發現這不就是他打了好幾年球的那工廠家屬區嗎,看起來沒那么破舊,依然透著國營大廠的殘留氣質,小區里的職工們剛剛被時代的浪潮拋棄不久,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小公園里到處是無所事事的中老年人。紀桐找到七十九棟,正要上樓,卻發現一個小孩背著書包,從樓里走了出來,他仔細看了一眼,雪白的皮膚,烏黑的杏眼,挺翹的小鼻子,這不是活脫脫一個小號版的方錦程嗎?他幾步走過去:“你怎么跑這來了!”轉念一想,自己都覺得好笑,這是他夢見的人,還問別人怎么跑這來了。那孩子嚇了一跳,眼神怯怯的,仿佛被大灰狼盯上的小兔子,紀桐覺得好玩,想再逗他兩句,二樓的一扇窗戶開了,探出一張肥圓的臉:“小王來了啊,快上來??!在下面干什么呢!”“來了,朱姨?!奔o桐覺得一陣頭疼,為什么在夢里還要和蠻不講理的刻薄大媽打交道?事情說來也簡單,朱姨和她的丈夫算是下崗職工里醒悟比較早的那批人,在外面盤了一個小餐館,每天早出晚歸,家里的一雙老人沒人照顧,于是到王叔那里請了保姆,白天看護老人打掃衛生。第一次去他們家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朱姨嫌小姑娘做事毛手毛腳,怕臟怕累,于是換了一個中年阿姨,朱姨又嫌那阿姨不講衛生,洗衣服不干凈,又換了一個三十多歲的,但沒幾天朱姨又打來電話,直著嗓子要他們趕緊過去一趟。紀桐上樓,就看見朱姨叉著腰站在門口,尖聲尖氣地說:“小王??!我們和你叔認識那么多年了,怎么好把這種人派到我們家里的??!什么人啊這是!”紀桐問怎么了,那保姆眼淚汪汪地在里面說:“他們冤枉我偷錢!”紀桐一個頭兩個大,把人都勸進去,聽了下原委,原來朱姨今天出門,發現放在床頭柜里的買菜錢忘了帶了,有四五百,于是回來拿,發現不見了,這段時間來的外人就只有保姆,不是保姆拿的誰拿的?紀桐心想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警察,只好說:“我們肯定是考察過員工人品的,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我們怎么會介紹,出了事我們也有責任的,這個朱姨你放心。陳大姐你說是不是?”保姆點頭:“房間里我從來不去亂動的,只拖拖地,床頭柜我肯定沒碰過,我要是偷錢,不得好死!”朱姨立刻叫起來:“誰知道??!就憑你一張嘴說!我今天要給菜販子結賬的,沒錢了,你說怎么辦!”紀桐說:“但是朱姨你這樣說,肯定也是事出有因,這樣吧,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不就報警吧?!闭f完他便觀察房里幾人的臉色,陳姐沒什么異樣,倒是朱姨臉色閃過一絲不自在,說:“喲,小王,你說的輕松,我們清清白白的人家,叫警察來算怎么回事?要給左鄰右舍說閑話的!”紀桐說:“不會的,我有個好朋友,在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