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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太陽西斜,有一縷陽光無聲灑落,跌入女孩漆黑明亮的杏眼中。 他聽見江月年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嚴肅的語氣,而是溫柔得不像話,融入周圍嘩啦的水聲里:“你是姜池啊。比起替他們賺錢的工具,你首先是姜池,和其他人沒什么不一樣?!?/br> 一言不發的鮫人少年呼吸微滯,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那些人只會一遍遍告訴他,他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除了提供鮫珠賺取錢財,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姜池從小便把這段話記在腦子里,每每在鏡子里見到自己,都會自嘲地勾起嘴角。 ——他們說得不錯,對于人類來說,他不過是個賺錢的工具。除了利用與凌虐,不會存在任何其它的關系。 所以他愈發地不去相信與依賴旁人,把自己活成一個孤零零的、似人非人的怪物,直到此刻有人告訴他,在她心里,他不是制造鮫珠的工具。 其實江月年說錯了一點。 她并非沒見過他的眼淚,在求偶期時,姜池曾因為太過難受,不受控制地掉落了幾粒生理性的淚水。那時她明明瞥見了鮫珠,卻并未將它們放在心上—— 而是滿臉憂慮地撫摸著他的尾巴,試圖讓他不那么難受。 或許就是從那一瞬間起,姜池突然覺得,江月年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陽光下墜,把橋下的陰影照亮。江月年還是姿勢不變地望著他,無論是那道澄澈不含雜質的眼神,還是攥緊衣角的手指,都讓姜池覺得不明所以地心慌。 他想將她推開,心頭卻不知怎地軟下來,凹陷了一個口子。 于是手臂伸到一半便停下,頓頓地僵在半空。 江月年看似云淡風輕,其實心臟砰砰直跳。見到姜池的手掌頓頓停住時,終于悄悄松了一口氣。 姜池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推開她。 ……既然這樣,那她就更不會放手。 姜池的動作只不過持續了短短一瞬,為自己的遲疑感到尷尬又難堪,正要咬著牙收回手臂,卻察覺右手手腕上傳來陌生的力道。 江月年握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輕輕一拉。 姜池毫無防備,加之虛弱的身體里沒剩下什么力氣,順著力氣向前撲倒,正好落在江月年懷里。 女孩的懷抱溫暖柔軟。 姜池陡然睜大眼睛。 其實在他心里,江月年一直是特殊的那一個。 第一次見面時,姜池以為她不過是個尋歡作樂、以折磨他為興趣的人渣,下意識咬在她肩頭。江月年本應該暴怒著對他實行報復,卻塞給他一把糖; 在求偶期時,他的模樣狼狽不堪,毫無還手之力,如果被其他人看見,要么趁機剜魚鱗或讓他哭出鮫珠,要么站在一旁欣賞他痛苦的模樣,偶爾添上幾道鞭子和耳光。只有江月年小心翼翼地安慰他,伸手輕輕撫摸傷痕累累的尾巴,甚至無視了價格高昂的鮫珠。 至于后來江月年替他清洗傷口、微笑著看他吃下糖果、讓他不要再傷害自己…… 那都是被長期虐待的少年,曾經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姜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卻難以抑制地,期待著見到她。 也因此,當今天清晨突然有許多陌生人闖進浴室,領頭的那個告訴他,他的人渣老爸被逮捕入獄,而他即將被送往福利院時…… 居然有個念頭悄無聲息地冒出來,姜池想,這樣一來,或許他和那個女孩子永遠都無法再見面了。 他不信任人類,福利院對他而言不過是另一個陌生的囚籠,所以等雙腿出現,姜池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逃離。 他很久沒有奔跑過,曾經在浴室里只能偶爾嘗試著站立與行走,不讓自己淪為無法起身的廢物。跌跌撞撞奔跑在凌晨人跡罕至的街道,他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與絕望。 他沒有歸宿,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就連一個可以在社會上生存的身份也不具備,所擁有的不過渾身傷口、喜怒不定孤僻陰沉的壞脾氣、還有一具怪異又格格不入的丑陋身體。 姜池無處可去,只想著盡快離開城市里那些滿是貪婪與鄙夷的目光,去往一個沒有旁人的地方。 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終于來到這里。 獨自坐在橋下時,他自嘲般地想,這或許就是他注定的命運。 孤獨一生、毫無退路,未來一片黑暗,要想活下去,只能咬牙吞下無盡苦難。天邊漸漸升起的太陽燦爛奪目,許久沒見過陽光的少年卻只覺得它刺眼,狼狽地垂下眼眸。 置身于陽光之下,他的所有卑劣都無處可藏,像一只無家可歸的老鼠,只能在城市里最為骯臟的角落打轉。 就是在那一瞬間,所有希望都被現實狠狠碾碎的時候,他聽見一道無比熟悉的聲線。 像完全不真實的夢境,江月年居然輕輕叫出他的名字,用很溫柔的口吻詢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姜池的心跳從那時起開始陡然加速,卻又因為聽見對方的下一句話而冷卻下來。 他害怕她之所以對自己好,其實也像那些人一樣,僅僅是為了利用鮫人的身份賺取錢財。 經歷過太多折磨與背叛,他已經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 ……所以,她為什么要在接下來說出那樣的話呢。 完全讓人無法抗拒的、輕而易舉就讓整顆心臟都噼里啪啦炸開的話。 讓他說不出拒絕。 抱在他身后的手掌有些笨拙地往上挪動,輕輕撫摸在姜池蓬松的發絲之間。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與柔和,恍惚間,耳邊傳來江月年的聲音。 “別害怕?!?/br> 她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哭?!?/br> 第38章 安身 籠罩在鼻尖的是淡淡橘子清香, 江月年的聲音自耳廓向內蔓延, 順著血與神經抵達他胸腔。 如同溫柔的蠱, 撩撥在距離心臟最近的地方,讓姜池頭腦發懵,不剩下一絲一毫掙脫的力氣。 這真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思緒和動作都由不得自己掌控。他早就習慣了疼痛, 直到此刻, 卻在輕輕柔柔的擁抱與撫摸下心跳加劇、耳根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