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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恬被從防護臺上突然拉下來,整個人都一驚,又被嘲諷了一句,脾氣頓時就上來了,抬手去推他:“關你什么事,你走開?!?/br> 這個一舉一動都帶著股“我是個不良少年”氣息的人,被推了一下不但沒生氣,居然給姜恬上起課來了:“小meimei,成年了么就玩叛逆少女那一套?抽煙?還想跳樓?考試沒及格啊還是失戀了?來,跟哥哥說說?” 姜恬試圖掙脫他的手,撲棱了幾下都沒成功,少年游刃有余地任她亂撲騰,她卻怎么也掙脫不開他的手,只能繃著臉面無表情地說:“你別自以為是?!?/br> “呦,都不是?那是跟家里人鬧別扭了?”不良少年把煙別到耳朵上,挺漫不經心地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嘖,說錯了,這特么好像是勸人死的呢?” “……”姜恬愣了愣,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不良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還真是羨慕你們這些明明能活很久卻偏偏要選擇自殺的人啊,我就剩下一個月可活了還是舍不得跳樓,每次來看一眼都覺得沒勇氣跳,你還挺勇敢?!?/br> 他嘆了口氣,再開口時多了點老氣橫秋的味道:“唉,命啊?!?/br> 就剩下一個月可活? 姜恬驚愕了一瞬,那股非要跳下去跟生活魚死網破的勁頭悄然消散,但還是有些懷疑,默默問了一句:“你得絕癥了?” “啊,是啊,活不久了,剛從醫院偷偷跑出來,沒聞見我身上的消毒水味嗎?”他說。 其實姜恬還真聞到了,一個被調香大咖稱為天才的女孩怎么可能嗅覺不敏感,她從防護臺上被拉下來的那一瞬間就聞到了醫院消毒水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所以這個人說的話她當即就信了一大半,一時又不知道怎么說點什么好,難道要說“我帶你一起跳”嗎? 少年倒是挺不在意的,松開了拉著她手腕的手雙手撐著往防護臺上一蹦,坐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姜恬,低低說:“我能跟你聊會兒嗎?” 晚風凄凄,少年看上去有些孤寂,姜恬手足無措地縮了縮指尖,聽見少年帶著點低落,又問:“能跟你聊一會兒嗎?” 姜恬再成熟也不過18歲,心軟又單純,第一次遇見得絕癥的人,思路被人牽著走而不自知,悲憫地點了點頭。 兩人在冷風里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姜恬聽那個少年講了很多期待的美好的事情,他說想去蹬珠穆朗瑪峰,說想去看看非洲的大草原,說想去窮鄉僻壤支教,也想背著攝影機流浪世界。 “你不知道醫院里多無聊,每天躺在病床上,白色床單淡藍色病號服,手上永遠插著輸液的注射器,護士只有給我送藥的時候才會來,整個病房里都是等死的人,還要強撐著笑臉互相安慰,說什么醫療設備現在這么先進,一定能治好的?!?/br> 少年坐在漆黑的夜色里嗤笑,星星沉睡連月亮都被云層隱去,他嘲諷地說,“能治好個屁,那就是個等死的監獄!” 姜恬沒體會過那種生活,她從小到大連病都很少生,聽著他說的這些話,姜恬有點替他心酸。這人看上去沒比她大幾歲似的,只聽說話的調子都能感覺到他平時是個張揚傲氣的人,讓他數著日子等死,確實殘忍了些。 少年說了一會兒突然又笑了:“前幾天看醫院里有兩個老頭下象棋,吵起來了,其中一個捋著胡子說自己黃土都埋大半截身子了不可能耍賴,那你說我這種,算不算被黃土埋得只剩下頭發絲兒了?” 女性獨有的敏感和善良讓她們更容易對身邊的人和事物產生共感,會在產生同情時覺得自己心里也隱隱不舒服。 姜恬現在就很不舒服,又怕掃了少年的興致,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算是笑過了,反正黑漆漆的誰也看不清誰。 少年說了很多很多,他仰望著夜空上的層層陰云,輕聲說:“聽說日本北海道的牛乳蛋糕特好吃,中亞那邊吃飯都用手抓,冰島發酵鯊魚rou吃起來像是在啃僵尸,德國人喝啤酒從來不喝冰鎮的,也不知道這些聽說是不是真的,真想去親身體驗一下?!?/br> “不知道我爸媽得在我葬禮上哭成什么樣呢,嘖,我都怕他們沒我活不下去?!鄙倌甑脑掝}從僵尸一樣的鯊魚rou跳躍到了他爸媽,語氣淡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兒。 但他越是這樣,姜恬就越覺得難受。 姜恬也就是在那一刻才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防護臺上張開雙臂的舉動多愚蠢。 至少她很健康,不用與病魔作斗爭。 她確實從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甚至她跟母體連著的臍帶剛被剪斷,生母掙扎著起身看了她一眼,然后像個百米跨欄運動員似的直接從病床上一躍而起,義無反顧地奔向窗口,咆哮著從樓上跳了下去。 親爸好像是用槍自殺的,反正她出生不過半天,就變成了孤兒。 魔鬼的孩子,不該出生的孩子,帶來不幸的孩子。 是這種情況更慘?還是得了絕癥的少年眼看著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更慘? 也許是得了絕癥的人吧,姜恬想,她哪怕從這跳下去也是無牽無掛的,但這個不良少年大概有很多很多舍不得,很多很多放不下,這樣是不是更痛苦一些? “哦對了,”少年把沒點著的煙叼進嘴里,話題又從他爸媽跳躍到了女人,笑著,“還聽說法國和俄羅斯的女人最好看?!?/br> 充當了半天啞巴的姜恬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她從小在法國長大,對這件事還是挺有發言權的:“法國女人非常優雅浪漫,氣質很好的?!?/br>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去過法國???那其他地方還沒去過?要不你別自殺了,這個世界比你想象中的更有意思,死了就什么都沒了,我是看不成了,不如你多去看看?” 不如你多去看看。 像是一種托付,我把我做不完的事托付給你,請你替我去看看。 “喂,”少年見她不說話,又喚了她一聲,問道,“還想跳么?要不我陪你?” 姜恬看向少年模糊的輪廓,緩緩搖了搖頭。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他背后長出了一雙帶著黑色羽毛的翅膀。 像是被驅逐出天堂的墮天使,游蕩在人間,只等著審判日來臨之時被丟進火湖。 那天聊了不知道多久,姜恬只記得自己快要被凍僵了,少年也說得累了,打了個呵欠,聲音里帶著困倦的笑意,突然問她:“哎,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姜恬吸了吸鼻子,鄭重點頭。 他突然大笑,輕輕一躍在防護臺上跳了下來,那支煙被他從耳朵上取下來夾在指間,少年笑得囂張且爽朗:“那你可以忘了,因為我說的所有話都是——” 他突然靠近姜恬耳側,笑著說:“——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