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標的”的概念暈頭轉向時，平時用功的李商水此刻卻仍優哉游哉地打著工、上著課，一點不見著急。

至于任陽，平日與李商水廝混久了，少不得耳濡目染，加之辭掉飯館的工作之后，上課也不怎么打瞌睡，該聽的課大部分也都聽了下來，此時并不十分焦慮。只是為著KTV那晚的事，心里不免惴惴。

因為李商水好像一直在疏遠他。

說是“好像”，是因為李商水還像平時那樣讓任陽跟著他一起上下課，李商水不打工時，兩人還會一塊去圖書館，偶爾會在早上一起跑步鍛煉。只是本來就沉默的李商水，現在的話更少了，任陽由于說了不再碰他，也不敢再在他面前耍嘴皮子動手動腳。

所以，任陽總覺得兩人之間仿佛多了層隔膜，再也沒有之前的那種無聲的自在與融洽。

越臨近期末，他越是無計可施，等到放寒假兩人各回各家，再開學時只怕就真成了陌路。

然而再焦慮，也于事無補?；蛟S這就是做不成情侶，也做不成朋友的原因——一方拉不下臉面說出絕交的話，另一方又礙于情分，不敢得寸進尺。這樣的結果就是相對兩尷尬，然后總有一方會主動先退出來，結束這四不像的所謂的友誼。

而李商水那邊雖然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內心也同樣承受著煎熬。他從未與人這么親近過，面對矛盾他本就不知如何處理解決，何況這種親近還超過了他的世俗理解。

或許他是有點喜歡任陽，會在意他的一舉一動，但這是否就是所謂的愛情里的喜歡，他是真摸不著頭腦。

所以就只能這般拖著，也許時間會給他答案。

轉眼到了元旦，雖然有三天假期，但期末考也近在咫尺，許多人還是留校復習，連梁西津都一反常態地到了學校。

餐館老板知道李商水該考試了，而且冬天在外面吃飯的學生少，店里也就不是很忙，便讓他元旦期間在學校復習，不用來店里。

但李商水還是堅持在店里待了一天。晚間客人少，瑩瑩便纏著他讓他教她數學題。李商水無法，只得找了張角落里的桌子，看瑩瑩的試卷。

盡管已經高中畢業半年，大學也沒有開設數學課，但李商水難得沒將知識還給老師。他看了片刻，伸手指了指試卷上的圖形，說:“在這里做條輔助線?！?/br>
瑩瑩依言畫了條直線，畫完后愣在那里還是不知道怎么解。

李商水搖搖頭，又伸手指了指:“這里和這里，可以求兩個三角形相似，之后就簡單了?！?/br>
瑩瑩這才恍然，低頭開始寫求證過程。做幾何題，只要找到關鍵的一個點，后面的推理求證過程就變得異常簡單。于是她邊低頭寫寫畫畫，邊跟李商水聊天。

“哥哥，大學好玩兒嗎？我爸爸總讓我也考Z大，你看我這么笨，怎么可能考上呢？”

李商水漫不經心地答道:“只要方法得當，再用功一點，考上Z大不是問題?！?/br>
“那哥哥你上學的時候就沒有影響你學習的事嗎？比如我，你看我家是開小飯館的，爸媽平時根本沒時間管我，放了寒暑假就把我扔到補習班，連基本的功課他們都輔導不了?！?/br>
瑩瑩絮絮叨叨地說著，完全不見外地將李商水當成了傾訴對象?？稍诶钌趟磥?，瑩瑩已經比世上許多人都要幸福，父母安康，衣食不愁，唯一擔心的也就是成績了。這是他一輩子都祈求不來的生活，他無法理解瑩瑩還有什么不滿。

他苦笑一聲，說：“我小時候差點連飯都吃不飽，補習班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你看我不也上了大學么？”

瑩瑩抬頭瞪大眼睛，問：“真的假的？你在編故事吧？”

李商水見有客人吃完飯想結單，便起身往柜臺走：“你要是不信，我也沒辦法?！?/br>
客人結賬走后，瑩瑩扔下試卷，跑到柜臺旁，追問道：“我只聽我爸說過他小時候很可憐，吃不飽飯，為什么你小時候也吃不飽飯呢？現在的糧食不是很便宜嗎？”

李商水有些不耐，他實在無意跟人講起過去的日子，那看起來太像哭窮。但看著瑩瑩天真的眼睛，他又說不出拒絕回答的狠話。只能敷衍道：“偏遠的農村都很窮的，以后你看的多了也就不足為奇了?！?/br>
“那你要是不上學，是不是很早就娶媳婦了？”

李商水一滯，隨即哈哈笑了起來：“還真是這樣，我們那里的人結婚都很早。哎不對，你怎么知道？”

他初中畢業之后，父親也不想讓他繼續學業，因為村子里上學的太少了，他父親也沒有那么多錢讓他上學。而且當時很多半大不小的孩子都出門打工，在外賺幾年錢，就回家奉命成婚，生了孩子后再將孩子放在家里留給老人照顧，他們年輕人繼續出門闖蕩，游走在大城市的最底層。

但他成績好，考上縣里最好的高中，學校老師極力勸導，甚至還免了他的學雜費，加上奶奶也很贊同，父親這才松口。

如果當時他成績不好，在父親的安排下稀里糊涂地打工、結婚、生子，將父輩的生活復制一遍，未曾得到思想啟蒙的自己或許也會安然麻木地過下去。

但此刻想來，卻有些不寒而栗。

“我爸爸說的，他以前的很多兄弟都結婚很早，現在有的都抱上了孫子?！爆摤摪淹嬷钌趟旁诠衽_上的手機，又問：“那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李商水斂容道：“沒有?！?/br>
“真的假的？大學生不是可以想怎么談戀愛就怎么談戀愛么？”

李商水實在不想應付她了，從她手里拿過手機，有些冷淡地說：“不想談?！?/br>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瑩瑩仍然毫無知覺地追問。

“沒有?！?/br>
“我不信?！爆摤摫е觳?，滿臉自信地道：“以前你不愛說話，眉毛卻舒展著，見了人也知道笑。最近你總是皺著眉，你看就是現在這樣，而且總愛走神，對我也愛答不理的。我覺得你肯定是有喜歡的人，但對方不喜歡你?！?/br>
李商水氣極反笑：“你才多大，就知道喜歡不喜歡了？還是說你也有了喜歡的人？”

瑩瑩：“我喜歡你啊，而且我都十三了，穿越到古代也能結婚了?！彼f這話臉都不帶紅的。

李商水被她一句話堵得不知如何回應，半晌才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說：“看多了吧？你還是好好學習，爭取幾年后考上Z大。店里沒什么人我就先回去了，等你爸爸回來跟他說我考完試再過來?！?/br>
“哦?！爆摤摽粗帐皶?，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說真的哥哥，你要是不想談戀愛就等我幾年……”

“好了好了，我先走了?！崩钌趟^大地打斷她，裹好圍巾就沖出店門，頭也不回地跑了。

回宿舍時才八點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