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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務繁忙,一連幾日都未有提審花朝的動靜?;ǔ瘏s絲毫不敢放松,鉚足勁想與獄卒套磁,然那獄卒仿佛得了密令,每回經過花朝牢前,都擺出一副糞土錢財、凜然不容侵犯的樣子。惹得花朝都忍不住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眼神太過肆意,讓這位身高八尺的小官爺有了逼良為昌之感。 無奈,第三天,花朝終咬牙將一枚玉佩交到一名獄卒手中:“煩請官爺跑個腿,請杜大人得閑來此一敘,說民婦有要事相告,恐與案情有涉?!?/br> 杜譽當天午時就來了,算算時辰,差不多跑腿的獄卒剛到刑部杜譽就出了門。這一回一身緋色官袍,襯地他意氣風發,膚色瑩然,秀致五官如玉石雕成。 杜譽令人將花朝帶至審訊室,遣散隨從:“馬夫人有話要和本官說?”他負手背立,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一豆殘燈投在他臉上,目光熠熠,花朝有一瞬的惘然,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個殘月下的細柳河旁,那個滿臉通紅的書生拎著才洗的硯臺,手足無措地說:“姑、姑娘,小生并非有意窺、窺看姑娘沐浴?!?/br> 然而,下一瞬,花朝便從這惘然中回過神來,只因杜譽掀袍落座,屈指輕扣桌面,以十分公務的口吻道:“馬夫人,本官時間緊迫,馬夫人有話直說?!泵佳畚⒋?,并未直視她,眼瞼輕輕跳動,帶的長睫微顫,如蝶振雙翼。 嘖,定是自己方才瞎了眼,這沉穩老練的樣子,哪有半分昔日光景。 也罷,往事不可追矣。 花朝躬身行禮,道:“大人,民婦知道一些案子的線索,想換大人幫民婦一點小忙?!倍哑鹨粡埿δ槪骸爸劣谶@個忙是什么,大人知道的。大人舉手之勞,不是什么為難的事?!?/br> 杜譽輕輕一哼:“大理寺牢中,豈由得你討價還價?!?/br> 花朝笑道:“大理寺手段酷烈,民婦早有耳聞。反正身上背著命案,早晚會有一死,與其飽受折磨而死,倒不如……”語氣一變,忽猝不及防掏出一塊磨得十分鋒利的陶片,抵在喉頭:“只是我死了,大人的案子恐怕會難查些……” 杜譽沒防備她突然的動作,臉色登時一變,霍然起立:“你從哪里弄來的這個?快放下!”下意識伸出手,似要奪她手中陶片。 京中牢獄規矩,下獄之前要搜個身,將身上所有能用來自戕、戕人的東西都搜去。陶片是獄卒喝酒的陶碗碎片,是葉湍給她的。葉湍在這牢中數年,獄卒早對他放松了警惕。趁著被拉出去拷問的間隙,順一兩塊陶片,不是什么難事。 “放下容易?!被ǔΓ骸爸灰笕丝蠋兔駤D這個小忙……大人,民婦殺沒殺人,大人火眼金睛,想必早已心如明鏡。民婦知道大人為人公正,從不會坐視百姓蒙冤,如今不肯就為民婦昭雪,想來也是看上民婦還有些用途。大人今日就將民婦干干脆脆用徹底了,民婦也厚著臉皮向大人討點回報?!?/br> 杜譽死死盯著她手中的陶片,臉色較來時更陰沉了?;ǔ肋@一招很冒險,杜譽這樣自負的人,絕不喜歡受制于人??伤吘乖谛滩繛楣?,線索和面子孰輕孰重,相信他還是分得清的。 他沉著一張臉,與花朝紙糊的假笑隔桌對峙。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一垂眼:“那就向本官展展你的用途?!?/br> “大人這是答應了?” “嗯?!?/br> “大人可要說話算話?!?/br> “先把那碎片…放下?!?/br> “放、放,民婦也不想死?!被ǔ闪丝跉?,笑著將那陶片擲于桌上。杜譽冷著臉將它撿起來,籠于袖中:“你現在可以說說你的線索了?!?/br> 花朝垂目,兩指上下交疊數次,最后猶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道:“大人,韓氏與情郎私奔那晚,民婦在城外村驛曾見過兩人?!?/br> 杜譽聞言眼皮子猛地一抬,盯著她。眸中慌亂盡掃,恢復片刻前的冷定,“幾時的事?” “大概酉時左右,天黑不久?!?/br> “如此說來,你認得二人?” “認得其中一人。那韓氏情郎,乃春熙班中小徒吟霜。民婦與春熙班有生意往來,故而有過幾面之緣?!?/br> “那小徒可曾認出你來了?” 花朝默了默,有一會道:“……未曾。民婦衣飾裝束與往日不同,兩人只顧說話,全心放在照看身邊包袱上,并未留心民婦?!?/br> “衣飾裝束與往日不同?”杜譽冷笑:“馬夫人深夜喬裝出城,在山陽道上作甚?” 花朝想了一想,頷首答道:“民婦并非深夜出城……民婦是白日往京畿轄縣拜訪仕子,因路途遙遠,至晚方歸,沒趕上閉城門,只好在山陽道外村驛歇宿一宿?!?/br> “京畿轄縣?” “回大人,是樂順縣?!倍抛u自己就是樂順縣人,樂順之偏遠,他想必頗有體會。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杜譽沉默了片刻,轉而問:“你說他們一心照看懷中包裹?那包裹想必十分重要,你可曾聽二人提及包裹中有甚物什?” 花朝點頭:“民婦聽見二人提及一本書,說是關乎兩人性命?!?/br> “什么書?” “民婦不知?!?/br> 約莫半個時辰后,審訊室外傳來敲門聲。因要事已差不多談畢,杜譽沉沉叫了聲“進來”。 門外之人聽到這聲音,愣了一愣。推門進來,見果是杜譽,不由道:“大人,你怎么來了?不是你早上讓卑職午后來接馬夫人回部衙的么?你怎么自己來了?” 杜譽早讓王菀接她回部衙? 這是何故? 花朝看看王菀,又看看杜譽,后者顯然不欲作答,再怎么以眼神脅迫也無用。當年花朝借宿杜譽家中,杜譽家貧,屋中只簡陋一床,杜譽將床讓給花朝,席地而臥,只一件殘破棉衣覆身。夜里冷地直打哆嗦,卻只是喃喃口誦圣賢詞轉移注意,也不近床一步?;ǔ胍箤⒚薇桓采纤?,醒來時發現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如此反復幾次,花朝實在沒力氣再跟他折騰,兀自沉沉睡去。 彼時連床被子都奈何不了他,此時更不可能撬得開他嘴。 杜蘅思啊杜蘅思,說你心思直吧,任九曲十八彎的花花腸子也瞞不過你;說你城府深吧,你又軸的一根筋恨不能捅穿天際。 慨嘆間杜譽開了口:“你既然來了,就把馬夫人帶回部衙吧。今日是照例每月的錄囚,趙大人大約半個時辰會到,我還有事與他商量,你們先回去?!甭灶D一頓,補了句:“走……走西門?!变浨羰敲吭麓罄硭虑溲膊楸O獄的日子,以省察是否有底下官員舞弊弄權釀至冤案的情形。 花朝若在獄中,必然會碰上趙懷文。 花朝心中浮起一思,臨行前側目看了杜譽一眼。他五官十分端正,眸色明亮,生就是一張色正忙寒、秉公仁直的臉。 還真是有欺騙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