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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在幼兒園里實習,剛好到了何春生當保安的那個幼兒園。其實幼兒園里的老師并不太搭理何春生,保安在任何地方的地位都不太高,這么年輕當保安,意味著學歷低下,能力也有限,簡直就是在臉上寫著“貧窮”或者“走投無路”,稍微有點想法的女孩都不會想多。何春生雖然長得英俊,個子高,身材也好,可過去沒有讀過書的女孩追求過他。這個女孩來實習后,有一次加班得太晚,不敢回家,是何春生剛好遇見,送了她一程。大概是從那以后,她時常拿些小零食給何春生,在前一段時間還寫了一封信給他。信上含蓄而熱烈地表達了對何春生的好感,并希望能夠和他發展一段感情。何春生回了她一封信,表示自己現在沒有談感情的想法。那之后不久就是暑假了,何春生接到葉青青的邀請,辭職了。小姑娘不死心,不知怎么的打聽到了何春生在夜市擺攤,那天晚上就追到了攤子前邊。小姑娘陳潔坐到攤子里來,和何春生并排坐著,幫他一起賣東西。她感覺他們還是不同的,何春生雖然拒絕過她,但她并非沒有希望,他也許只是因為經濟不穩定,所以才沒有談感情的想法。陳潔皮膚白,個子高,長得也很漂亮。不知為什么,一看見她,何春生就想起焦誓以前談過的那個小女朋友。這么多年來,他沒有對任何一個女孩產生過正常男人應該有的感覺,他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問題。當晚陳潔沒有直接把話說出口,何春生覺得不能這樣耽誤別人時間。在收攤之后,陳潔提出太晚了,希望何春生送她回家。何春生踩著單車,先把剩余的一些圍巾放回他在城里的出租屋里,然后就把陳潔送回家。陳潔的手圈上何春生的腰時,何春生剎車,把車停下了。“不要碰我?!?/br>成年之后,他無法忍受來自年輕女性的觸碰,那會讓他全身都起雞皮疙瘩。陳潔默默地把手移開,過了一會兒,后座上傳來細小的啜泣聲。何春生沒有說話,他的心里非常冷靜。即便有女孩在單車后面哭,他依然沒有任何感覺,沒有愧疚,沒有憐惜,甚至厭煩都沒有。“你不必哭,我對你這樣,對別人也是這樣的。我不習慣別人碰我?!焙未荷殃悵嵥偷剿议T口,在路燈下對著還在擦眼淚的陳潔說,“我不喜歡和別人在一起,我喜歡自己一個人?!?/br>陳潔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理解,而何春生卻說:“陳潔,戀愛是要讓我接受一個和我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婚姻就是要把性命和未來與一個不相干的人綁在一起,我沒有這個勇氣,這和你沒關系,是我的問題?!?/br>這世上有人需要人的擁抱,需要有人取暖,才有存活的勇氣;也有人和別人一接近,就陷入無休止的煩悶,喪失所有的勇氣和力量。何春生明白自己屬于后者,他不愿意再讓別人負擔他的人生,也無意再承接別人的人生。他不相信自己還有足夠的愛與耐性,去接受一個終將離自己而去的人,不管是生離還是死別。二十出頭的,從小家庭幸福,只把戀愛當作讓自己快樂與痛苦來源的姑娘,是不會考慮未來會發生什么事情的。何春生知道現在的陳潔根本沒辦法明白他在說什么,也許將來,她糊里糊涂嫁了人,終于嘗盡了生活的苦楚時,會想起何春生的這一番話。那天晚上,陳潔就在路燈下不停地哭著。何春生心想:他能夠理解陳潔對他的感覺,那大概就像多年以前,他對著那一個男孩的心情和沖動。這種無法解釋的沖動,在對方眼里看來也許是多么的不堪——當時的焦誓對著他,心里該有多么的鄙夷和不可理解啊。何春生并沒有覺得陳潔可笑,她的感情那么真摯而無法自拔,可是他沒辦法給出任何回應。他不希望再遇見陳潔,他只希望以后他們不會再見面了。于是他又想起,當時心里有著另外一個女孩的焦誓對他,一定也是這種心情吧。陳潔進了家門之后,何春生踩著單車回到了出租屋。明天他將退租,離開城市,回他的鄉下,開始新的生活。他如釋重負,也許是在這個夜晚,在慟哭的女孩面前,他終于想通了焦誓的心情,那難以觸碰的疼痛竟然也稍微好了一些?;祀s著血和霉味道的過去,想來只是在即將失去一切的心情下,青春期荒唐的沖動。哪怕一生無法再見到他,何春生也覺得沒有關系了,因為對焦誓而言,何春生大概只是路邊的一塊石子,他一定很快就會忘記這個人,就像所有已經被遺忘了姓名和相貌的同學一樣。沒有關系,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體溫,他可以過好自己的一生。人在離開母親的產道時,尚有人在外守候與期待;可在該離去的時候,誰都無法幫助與扶持,每個人躺入屬于他的棺材時,都是獨自一人的。第16章16在葉青青的幫助下,何春生不僅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春水藍染”,還為自己的家傳手藝申報了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那之后經常有媒體來采訪—何春生也就是在七年前的一次采訪中重逢了老同學陳辰。陳辰是閩西日報的記者,何春生和陳辰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就相互認了出來——何春生是因為曾經找陳辰問過焦誓的地址,才對這個人有一定印象,他似乎是焦誓的好朋友。而陳辰則是在認人臉和記人名方面記憶力超群,十分熱衷和各種人打交道,雖然何春生和過去大不一樣,陳辰還是一眼將他認出來了。陳辰是個自來熟,永遠不冷場,從不怕熱臉蛋貼冷屁股,加上何春生的工作室經常有三位大小美女在,他特別喜歡來玩。閑來無事,他就登門拜訪。不過在他們這么多年的交情當中,何春生一次也沒有問過陳辰是否重新聯系上了焦誓。陳辰和另外幾個常駐巖城的同學一月一小聚,半年一大聚,還張羅辦了幾次同學會,可何春生總是以這樣那樣的理由不去參加。說實話,初中班上的同學,除了陳辰和焦誓,他一個也沒記住。前者經常來sao擾他,后者他已經不想再見,所謂的同學會,去了也沒什么意思。這一次陳辰說得有道理,入學二十年了,何春生想著大概物是人非,他去了,就算碰見焦誓也沒關系吧。焦誓對他有恩情,如果不是焦誓的那幾百塊錢,那段最困難的時間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過。至少見面了,應該對他鄭重地道一次謝謝,再說一句對不起。而且據陳辰的說法,中途轉學去外地的同學,并沒有回來參加過巖城的同學會,倒是在廈城聚過一兩次。可是直到現在愣在廁所門口,何春生都想不起來他到底為什么要來參加這個同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