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徐振何時轉送了他人，那個男孩子遠遠看去輪廓和自己很像，只是更年輕活力，自己并不罕有。若說不難受，那是假話，他思索徐振送車的時點，應該在互相坦白心意之前，他相信徐振的感情，也尚未因此產生動搖，一個人是否真情實意言語或許編織假象，但是行為和感覺極難騙人。

讓他動搖的是這份感情徐振能維持多久。這個答案他不知道，徐振本人也未必知道。風流薄情是徐振的天性，愛情能不能勝過天性？

以愛情抵抗天性，這種抵抗未免太疲累，太束縛，太為難徐振了。

蘇城躺了許久，理智與情感博弈，是他最不想面對的局面，所以一直克制對徐振產生感情。然而愛上了，他也不后悔，他不能抹殺徐振為他做過的事，每一件細細想來亦足夠費心。

對理想的渴望和對愛情的眷戀，像兩把刀在他體內切割。

直到肚子咕咕叫他才發現接近中午，出門隨便吃了點東西又買了蠟燭香火去到父親墳前。墓碑蒙了層灰，他拿布仔仔細細擦干凈，特別是鑲進碑里的父親遺像。

點了香，又點了支煙供在墓前，他往父親的遺像打手語，爸，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你放心吧。

從墓園回家的路上經過幼年溺水的河流，前幾年上游攔堤壩，河床變窄，水流稀緩了不少，幾個孩童正在岸邊涉水玩鬧。曾經熟悉的小鎮，漸漸變換了容貌，那么深的河水，也漸漸變作淺溪，水總往前流，時間不停歇。

他喜歡的人事不多，音樂、徐振、白薇、托尼。人總在流動，唯有那點志趣是追求了十幾載未曾變換。

撿起河邊的小石子擲向河面，石子擦過水面蹦了三兩下沉沒，一圈圈漣漪擴大又歸于無痕，仿佛從未被打破平靜。

他在故里待了三天，仍舊不清楚答案，但好歹理清楚頭緒，他決定讓徐振來做這個決定。

第七十一章

當夜徐振自公司回到別墅，蘇城的出現給予了他意外驚喜，連續數月的負荷工作，難免身心疲怠，這時見到蘇城象一縷暖風吹拂過心頭，不由感覺心中一寬，便愜意地挑了蘇城正對的沙發坐下，懶洋洋的摸出一顆香煙點了起來。

開口依舊一貫的甜言蜜語，蘇老板，三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他是毫無戒備的，否則不會在此刻表現的那么輕佻得意，所以非常意外蘇城會一本正經的回答他說，這三天回老家思考了一些事情，這次來想問你幾個問題。

徐振一蹙眉，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正了正坐姿，換上一副凝重的神態，問，什么事？

其實他心里有底，若蘇城被音樂學院錄取，差不多是該接到錄取書了。

但蘇城問的是，你送給我的蘭博基尼一直在這里嗎？

徐振生出股涼意，一瞬間腦子過了好幾種解釋的理由，蘇城面色平靜，不喜不怒，他反而揣測不出對方的心思。

蘇城卻接著說，這個問題不用回答了。

他不看過去，只著眼將來。

停了一停又說，我已經收到音樂學院的錄取書了。

這才是核心，徐振不自主地嗓音一低，低聲問，你決定要去？

蘇城這時方才泄露情緒，笑容苦澀，說，這要取決于你的回答。我只想問，今后還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嗎？

徐振剛要張口又聽他說，徐振，我承認我愛你，比我主觀認為的更愛。并且我也相信你是對我有感情的，就算出于對這段情感的尊重，這個問題你能誠實回答我，不要有任何謊言嗎？

這是徐振第一次聽見蘇城親口承認我愛你，可惜此情此景……

半響，只聽徐振輕輕的問，如果我說不會了，你會留下來嗎？

蘇城的回答斬釘截鐵，會。

因為這個字的分量，令徐振倒抽口涼氣，矛盾重重，他明白現在僅僅一句話，一個承諾，就能留下蘇城。

可是他做的到嗎，逢場作戲的謊言，千千萬萬句承諾又算什么。

現在卻不敢對相愛的人輕易許諾。

蘇城的態度如此理智認真，這幾天他必然不好過，情緒的釋放需要一段緩沖，他把糾結愁苦留給了自己，用最理性的姿態來面對徐振，尋求一個答案。

從前有一個蝎子和青蛙的故事，蝎子請求青蛙背他過河，青蛙拒絕說，你會用毒刺蜇我。蝎子說，我不會的，那樣我也會一起淹死。青蛙想想有理，就同意了。途中蝎子卻還是用毒刺蜇了青蛙，一起淹死前青蛙問為什么。

蝎子說，對不起，這是我的本性。我忍不住。

濫情是他的本性，徐振沉默，煙灰積的越來越長，直至最后掉落。他愛蘇城，再也不會象愛他那樣去愛另一個人，然而愛情的魔力能保持多久，三年五載之后，愛情的溫存比不比得過風流不羈的快意。

他本就是不信愛情之人。

而蘇城給不了他三年五載，卻只給了一支煙的時間，他問，徐總想好了嗎。

稱謂由此生疏。

徐振痛苦地一抹臉說，我不知道。

他連自己都不敢肯定。一輩子太長了，變數太多，怎能靠一時的口頭保證。如何能用他的不確定換取他的堅定。

以這難能可貴的坦誠，作為他們的終結。

已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蘇城苦笑站起來說，謝謝你。

感謝他這坦誠，對他不欺瞞。

他走的干脆，說，半個月后我會去A國，徐振，我們就此道別吧。

未滅的煙蒂，從徐振手中跌落，在羊毛地毯上留下黑漆漆的燙痕。

徐振從背后抱住了他，聲音低啞，不要走，算我求你，別走。

這樣低的姿態已算徐振底線。

徐振感受到蘇城胸口起伏，情緒波動，眼睜睜見自己手指被他一根接一根地輕輕掰開了，蘇城無聲地，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七十二章

陳安妮看了眼徐振遞給他的文件，微微一剔眉。徐振見狀道，怎么？

安妮淡淡說，沒什么。

卻見徐振笑瞇瞇道，有話直說嘛。

陳安妮撇他一眼，合上文件夾，語氣平淡，這不是我該管的事。

聞言，徐振低頭垂目，替自己點上煙，扯出一抹笑說，這次是我被拋棄呀。

瞧不出他的喜悲，陳安妮似笑非笑說，徐總需要我安慰？

徐振佯裝驚訝，朝她眨眨眼，說，可惜我不喜歡女人呀。聽見對方半真半假回道，那我替你安排你喜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