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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作大,有意兩頭借重,使佛道相互制衡才好,所以召見東吳司徒玄啟。但司徒玄啟能否用,還是未知之數,不宜對其過分尊重,因此以“煉師”相稱,只道:“司徒煉師是初次入楚?”這位司徒真人語聲沉厚,語氣卻緩和,道:“回蕭陛下,確是初次入楚?!笔捝絮啡粲兴?,卻不露出分毫。是了,怎么可能是逾郎。我連夢中都不愿與他相會,逾郎又怎會冒險來見我。是我朝朝暮暮思念他,才會見到身形類似的男人都往他身上想。他只覺自己這樣誤認,又直到此刻還執迷不悟,十分羞恥,當即道:“寡人另有要事,便由垂拱令陪伴司徒煉師在京中安頓下來?!?/br>要顧三去伴那司徒玄啟安頓下來也是為試試他究竟是誰,次日召垂拱令面見,問及“司徒玄啟”之事,顧三只道司徒煉師暫居京中玄都觀,又道昨日與司徒煉師談玄論道,這位煉師果然學識淵博,持身嚴謹,超凡脫俗,不愧為東吳國師。蕭尚醴自問在朝政上巨細無遺、洞察燭照,唯獨在對那人之時,心思混亂。司徒玄啟是真有其人,淮南宗掌教,東吳的兩朝國師,也是奉他詔命的大楚軍士從淮南請來的。除了他抑制不住的思慕,再無別的理由懷疑這司徒玄啟是……別人假冒。蕭尚醴只得把他當真司徒玄啟對待,處理朝事到入夜,才在宮中道觀召見司徒玄啟。先楚帝曾仰慕過道法,在宮中建觀煉丹,觀名玄虛。觀前可做法,觀后有丹房,白玉為戶,朱砂做漆,冬日燒著銀霜炭,溫暖如春。蕭尚醴以往常服色玄,太后去世后卻改常服為素色,要以此為母親服喪三年。如今在內侍宮人服侍下來到玄虛觀,這一路沒有羽扇、香爐的儀仗,只有一個內侍跟隨,一個內侍舉羽蓋傘,入觀來,兩個道僮打扮的內侍行禮,為他掃去肩頭的雪粒,除去燈光下微微泛金的裘衣,裘衣下是白色常服,外罩紗袍。一色素白,纖塵不染。這一夜明月金黃圓滿,小雪紛落。玄虛觀外有一條水渠,蕭尚醴在窗邊遠望,只見窗外月夜里走來一個人,雖有內侍引路,內侍卻跟不上他,驚詫停在原地,唯有那道人打扮的高大男人一身青衣,踏雪而來,雪上竟不曾留下半點足印。蕭尚醴看得癡了,直到那人走近,才看出他面容并不是記憶中那人,鬢發里也黑發比白發多。待他走到道觀前,道僮要為他掃青衣肩上的積雪,卻聽他道:“不必?!毖矍爸灰姲嘴F蒸騰,嗅到雪水氣味,那積雪轉瞬不見,他的青衣也還是干的。蕭尚醴收斂心神,道:“司徒煉師果然有異能?!彼就叫⒚嫔粍?,仍是禮法端嚴,道:“蕭陛下過獎?!笔捝絮返溃骸奥務f司徒煉師是得道之人,可否向寡人傳法,寡人洗耳恭聽?!彼就叫⒛坎恍币?,端坐道:“法不傳六耳?!?/br>蕭尚醴意會,周圍內侍宮人皆無聲退下。司徒玄啟聽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起身道:“蕭陛下請隨我到窗前?!笔捝絮肺⒁货久?,見司徒玄啟已起身前行,在窗前面對窗外站立,那背影與他印象中的人更是相像。他被那高大的背影牽引,一步步上前,只聽司徒玄啟道:“法便是此刻,明月照陛下與我?!?/br>蕭尚醴一驚,要疾聲斥責他,就在頃刻之間站立不穩,被那大膽狂徒攔腰抱起,聽他在耳邊道:“幼貍?!睒酚饨蚁旅婢?,蕭尚醴心中狂喜劇慟,所有猜疑都落實了,只能抓住他的衣襟,被他放在臥榻上,吻得周身戰栗。觀后丹房地與墻都是白石,地面有巨大的陰陽魚紋,墻上薄雕八卦,放置坐席臥榻。先楚帝醉心丹藥時曾一連幾日宿在觀中,更辟出一間寬敞靜室,床衾用具齊備。蕭尚醴被他抱到靜室中,低聲道:“逾郎,不要……”手指仍抓著樂逾襟口,這動作與樂濡別無二致。樂逾知道,他的母親才逝世,至今才一個月有余,為人子者又怎能動欲念,怎么會動欲念。幼貍對他母親眷戀極深,更是無心于床笫之事。樂逾托起他的下頜,道:“我知道。我此來只是為陪你?!?/br>小蛾尚有“娘親”在世,幼貍已經沒有娘親了。他心懷憐惜,聲音醇厚低沉,蕭尚醴聽來,不禁抬頭望他,千百種痛楚都涌上心頭。人在光下,雙眸原本如凍住的冰,有琉璃一般的光,在他懷中,臉頰貼著他的胸膛,那冰都化了。他眸光如流波,修眉入鬢,眸光流到眉尾再流入發鬢,卻沒有淚水。蕭尚醴閉目靠在他懷中,低低道:“逾郎……我為你哭過許多次,卻無法為母親哭一場?!彼僖矝]有淚水,難道一生淚水有個總數定數,都早早為逾郎哭盡了,此后再哭不出淚來。到母親去時,再悲痛也有痛無淚??赊D念一想,哪里只是淚系在他身上,一生的情都系在他身上,為他用盡了。即使是最愛的母親,自己也曾為他違逆過,如今想來更是悔恨,不曾對母親更孝順。他這一生中,還是幾次違逆過她,幾次傷過她的心。樂逾指尖有繭,更輕地撫他眼睫,睫羽纖長,想到他送葬之時,睫上是否會落滿雪籽,就如遭切膚之痛。他將蕭尚醴抱在懷中,蕭尚醴就真的不動,面頰貼著他的胸膛,隔衣衫聽那一聲聲沉穩心跳,逐漸安定下來。實在太過疲憊,見到樂逾,先是驚,再是想起母親已不在的傷悲,若是對“司徒玄啟”,為查明此人是否可用,打點精神秉燭夜談也不是難事。但在逾郎懷中,平靜下來那倦意如潮水涌來,他卻強撐著不合上眼。既不合眼,也不問樂逾何時離去。這般拖得一時是一時,廝守得一刻是一刻。江山此夜,寒意刺骨,只愿在這人懷中汲取他身軀的溫熱。直到樂逾撫他背道:“我會在錦京留十日?!笔捝絮凡庞X得胸口一松,睡去還倚靠著他。樂逾抱他在懷中,膏燭低燒,直至天明才燒盡。他望著蕭尚醴睡顏,稍微一動,懷中人就屏住呼吸,眉心微動,他就抱了他一夜不曾放手,目光細細凝視他的眉眼口唇,額上傷痕已平滑細膩,手觸摸不出傷痕,但朱砂色深深滲入肌理。及到破曉,蕭尚醴微微掙動,道:“逾郎——”醒來還緊緊握著樂逾衣袖,那片衣袖已然被他纖長的手指抓皺了。他應當去上朝,此刻卻抓著那片衣袖,望著面前人,難舍難分。在熹微晨光之中,樂逾卸去面具的長相英挺深刻,眉骨與鼻梁的光影銳利,目中深邃又深情,猶如他的佩劍頎頎,晦暗之中一劍刺來,驚心動魄。樂逾戲謔道:“幼貍在想什么?”蕭尚醴轉過眼去,低聲道:“不如恢復舊制,五日一朝?!焙眠^除開休沐,每日朝會,逾郎停留十日,他便要接下來一連十日與他晨起作別。那擁他一夜、守他一夜、看他一夜的人卻向后靠,這才舒展身軀,不躲不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