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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郎……”他一時眸中清明,一時如癡如狂,伸出手去為樂逾擦嘴邊的血,可絲絲縷縷污血自他指縫間涌出。外間忽傳:“太后到——”“皇后——”宮人叫得急收得也急,卻是太后皇后同時趕來。兩隊宮人手持燈籠,將廊道照得白晝一般,宮裙仕女來往,這一國之內最尊貴的兩個女人從未如今夜此時這樣步履急切,幾欲疾走,隨行侍女絲履環佩聲響不絕。田彌彌走到門外,見得這一幕,竟腳下發軟,當即矮倒,幸有聶飛鸞扶住她。太后目光只在愛子身上,但她見樂逾景況,也倒退倒去,搖搖欲墜,卻勉力支撐,見蕭尚醴背對著她,動也不動,心痛如絞,哽咽喚道:“醴兒……不,幼貍,母親的幼貍,我是母親啊,母親來了,你看看母親,看母親一眼……”蕭尚醴卻聽而不聞,鼻梁與樂逾相碰,感受到那人漸漸失去鼻息,污血也已變冷,竟輕輕為他擦去血污,像一具玉雕的人又有了生氣,百種柔情似水,將唇貼上樂逾的嘴唇。在場諸人都心驚膽寒,只覺這心機深沉的少年國君此刻已經瘋了,卻沒有人敢驚擾他,任他與一具尸身唇齒糾纏,屏住呼息含咬不休,千般情濃,卻如同噬咬尸身血rou,見者都不寒而栗。他側影極之昳麗,低下頭啜吻死人的唇舌,眼睫輕顫,太后心疼幼子,然而親見這一幕想到楚帝死前對自己的舉動言語,也是這般縱是死也逃不開的執念,幾欲作嘔。田彌彌卻慘白著臉起身,一步步走近床邊,雙膝跪道:“陛下,請節哀?!?/br>室內一靜,落針可聞,反而聽見微小的聲音,卻是低低壓抑的笑聲。蕭尚醴轉頭回視,他膚色白皙,肌理柔膩,可下半張臉都是腥冷污血,這樣一抬頭,燭光照得雙眸中都是猩紅的血,真如血池殘尸中抬起眼的一只妖魔。他輕聲道:“今夜是誰傳信驚擾太后,剝皮分尸?!笔覂扔腥送顺?,外間慘叫傳來。蕭尚醴道:“母親,我無事。送太后回去?!?/br>太后離去。蕭尚醴看向殷無效,殷無效方才所言,藥性相克,什么藥,現在才相克?千錯萬錯都在他,與他人無關——這他人是哪個他人?他晃蕩起身,在殷無效面前俯下,緩聲道:“你急著,為誰頂罪?”人盡皆知,小圣手殷無效對顧三公子……蕭尚醴慢慢道:“把垂拱令,顧伐柯剝皮抽筋,扔進馬廄踏成rou泥。你既是神醫,心上人成了什么樣子想必都救得回來?!?/br>殷無效狠狠掐自己手腕,面色青白,道:“蕭陛下……他,顧三公子并非有意!是解藥……是‘徒勞’的解藥?!絼凇緵]有解藥,但顧三公子托我做解藥!只要服下‘徒勞’時日尚淺,服下解藥至少能挽回二、三成功力……他是好心,把解藥送給蓬萊島主,并非存心害他……卻不料——”藥性相克,對常人無毒的解藥竟成了樂逾的催命符。蕭尚醴道:“你們救他,卻害了他!你們想幫他卻害了他!”他一把抓起殷無效前襟,之前抽刀斷挽具奪馬狂奔,他的手如何能有那樣大的力氣斬斷挽具?早在那一劈中震裂虎口,袖下鮮血長流都不察覺,這時已滿手是血,一抓就是一個血手印。手掌纖長,五指疾張,燈下看去猶如染血的白骨。田彌彌默然不語,蕭尚醴的目光卻掃到她,帶血的手抬起她的下頜,扼住她的咽喉,眼眸盯著她,問道:“皇后,你是否也這樣‘幫’他了?”田彌彌的修頸被手指死死扣住,不多時臉色漲紅,聶飛鸞驚駭上前,卻見她痛苦搖頭,終于被蕭尚醴甩開,倒在地上干嘔不止。蕭尚醴啟唇道:“拖下去?!?/br>侍衛無聲入內將人拉走,到這一步,殷無效反而定下心來,眼中閃爍,微笑叫道:“陛下恨我,恨顧三公子,恨皇后殿下,但蓬萊島主之死最大的原因是蕭陛下你!是蕭陛下擒他,困他,傷他,最后害了他性命!”不多時,蘇辭入內行禮,稟道:“城南煙火告知,罪人顧伐柯已束手就擒。該如何處置還請陛下示下?!?/br>蕭尚醴伏在床邊,握住那具尸體的手,這室內處處血腥,他卻繾綣低徊道:“他們可以等。逾郎與我的十天之約卻等不得?!?/br>蕭尚醴一步不出盟鷗館,不飲不食,與尸體同臥。本有潔癖,此時卻不沐浴,周身血污干竭,也置若罔聞。只將那人的手貼在自己面頰,柔聲細語,終夜喁喁不絕,直至嗓音嘶啞再說不出一個字。他是一國之君,可在這斗室之中,什么都沒有了。他將那人的手貼著面頰,又放入衣中胸口,可連那余溫都保不住。他竟連一滴淚都流不出,恨不得挖出雙目,使血如淚流。此后數日,蕭尚醴一時瘋狂,令人以數十個小暖爐烘熱那軀體,讓他能再依偎在那人懷中感受溫熱;一時又神智清楚,令人在床上床下放置百斤寒冰,得保尸身不腐。一連數日,宮人只敢在更換蠟燭暖爐巨冰時出入,屏息靜氣,殿外受刑宮人的血跡猶歷歷在目。人人低頭膝行進,膝行出,只看眼下方寸之地,不敢直視國君,更遑論他抱住的那一具尸身。只是幾日下來,縱然一刻不停地燃香,室內也漸彌漫起腐臭。第四日,太后到。幾日間不曾有一日拉開的厚簾打開,日光透入,可那床榻邊兩只青銅鶴燭臺上幾排蠟燭早已燃盡,滿地燭淚,多日來沒有宮人敢上前到蕭尚醴身后換蠟燭,仍是一片昏暗,床帳半垂。蕭尚醴坐在地上,上身伏在床邊,黑發蜿蜒披拂,一動不動,只見他的背影。門一開,越過屏風銅器珠簾,腐氣撲人而來。太后卻連掩鼻都不掩,只輕輕上前,衣裾拖曳,沙沙細響,道:“幼貍……”她如一輪明月,先帝去后,平日衣色都很素淡??v是被沉入污穢血腥之地,也是清光無限。獨自入殿,就如濃重黑云散開,射出一道皎潔月光。蕭尚醴不曾轉頭,只是臉微微一動。他俯靠太久,周身麻木。太后又道:“幼貍,母親并未帶人,只有母親一人……你能聽見母親嗎?”蕭尚醴喉中出聲,太后心里一驚一痛。幼子聲音以往低柔清越,少年時甚至雌雄莫辨,如今入耳卻……如刮擦銅鏡。他咽喉腫痛,不飲水又強行自語不止,嗓子guntang腥熱,卻如若不覺,慢慢道:“母親,別上前?!?/br>太后忙道:“好,我不上前。幼貍……你過來,可好?”蕭尚醴卻只對著床上,嘶啞道:“母親,我對這個人……我今生今世,唯有他這個人而已??伤灰?,他不要我。母親,這個人為兒子延續了血脈,我與他已有子嗣……可他依舊不要我——”太后只覺天旋地轉,擔憂幼子再多說話,更損傷咽喉,她當然知道男人與男人不能有后,卻不愿信愛子瘋了,只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