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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石火間,過往種種浮上心間,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忽然又掙扎起來,用最后的氣力推樂逾,道:“走……快……”“忘憂”藥效全退,烏云退散,日光照耀,她想起所有不記得的人,樂逾居然又來了錦京,他為何而來她難道會不知道!以往她多少次偏袒小九,哪怕是……石室中那次,她親眼目睹,也盡力為蕭尚醴設想。如今垂死之時,她卻是全心為樂逾擔憂,拼盡全力要他快走,快快離去,否則她知道會發生什么……小九絕不會再放開他……可為時已晚,樂逾聽見春芳苑內足音落下,四面八方小宗師逼近。他不走也不動,更緊地抱住辜浣,她眼中的光如蠟燭熄滅,雙眸閉緊,淚水大顆涌出,沾濕下頜,在樂逾懷中辭世而去。——————樂逾將她放在床上,撫過她發鬢,昔日云鬢竟也有幾絲白發。他聲音低沉醇厚,道:“阿浣,我騙你的。我不祭你,我帶你回蓬萊?!彼兆№犿?,門外史宜則已沖了進來,以淚洗面了一般,跪在床邊。樂逾卻如辜浣并未死去,只是熟睡,對史宜則道:“好好照看她?!?/br>他不驚擾辜浣,奔躍之間,將一眾小宗師向外引。埋伏在春芳苑中的人都隨他疾行,剎那間樹木上嗖嗖作響,雪地上留下或深或淺的足印。南楚江湖中人兵分兩頭,明鑒司旗下鷹犬由蘇辭指揮;另一方并未投朝廷,卻被春雨閣主人與山陽老人說服,居中調度的自然是顧三公子。雙方互為犄角,追在樂逾身后。樂逾一處春芳苑就無心忍耐,頎頎出鞘,斬殺數人,來到春芳苑外一處山谷時,一路上已留下幾具伏尸。那山谷近水,許是二月下旬,東風初來,夜間有一場回暖,卻不敵錦京大雪,再來一場大寒。水邊有兩三樹桃花被暖氣熏得先綻幾朵粉紅的花,又被雪凍在枝頭上。山谷中另有人久候,白色僧衣飄蕩,禪杖撞擊,以善忍為首,另有金林禪寺四個年長的弟子,可見南楚宗師避世不出,蕭尚醴借善忍這首徒身份,已將佛門勢力籠在掌中,如臂使指。見樂逾現身,善忍身后四個師弟退散開來,各持一方,都是垂首不語,雙掌合十,已結成圍堵的陣勢。水畔桃花樹下,花枝被一只如玉石的手撩起,衣袖緋紅,其人形貌俊美,近乎女子。金林禪寺與劍花小筑的宗師高徒都已至,樂逾回首再望,山谷背面高處站著一個黑衣男人,衣著華貴,佩一柄長刀。那佩刀人的對面,又有一個散發狂生,席地撫琴,與臥在他身側喝酒的男人說話。善忍道:“樂島主,久違?!睒酚獠粍勇暽?,善忍、聞人照花、談崖刀、裴師古、王留客,只聽劍鳴一聲,頎頎出鞘,他以劍尖指地,只這一舉竟有睥睨之勢,低沉笑道:“人都到齊了?!?/br>卻聽一個冷脆的女聲道:“還有我?!币坏雷弦氯擞疤ぱ┒鴣?,腰間一柄錯金彎刀。身段窈窕,面容秀麗,挽一個少婦發髻,頸間戴一條晶石珠鏈,是春雨閣顧夫人。這數人都有小宗師修為,武功遠在一般江湖人之上,藤衣走近,余下的三十余個江湖人趕來,或是悲憤或是含淚,兵刃盡露,卻都在二十丈外止步。蓬萊島主幾度出手,從無敗績,當年小宗師之戰更是震動天下。今日雖是合圍,圍他的人也有幾分忌憚,若是今日叫他如當年一役,以一人之力連挫幾位小宗師,自己想必沒有活路。那三十余人一言不發,樂逾卻對藤衣道:“你竟不守在他身邊?!碧僖履抗庖婚W,毫不遲疑,道:“伐柯說過,樂島主絕不會傷他?!?/br>她語聲如冰凌,群雄聽聞,都動了心念。顧三足有舊疾,不能久站久走,更別提是在雪中,這時才被一個春雨閣下仆攙扶,緩緩行來。眾人的眼睛都集在他身上,他卻只是微微含笑,勝券在握一般。他與樂逾不曾對視,二十丈內,藤衣已站在東南角,每一條可以抽身而去的路都被一位小宗師封死,樂逾道:“你守不住東南?!碧僖履樕现链瞬抛兞艘蛔?,卻低低道:“樂島主不忍傷他,就不會對我下殺手?!?/br>人群中,山陽老人心頭一顫。他早知春雨閣顧三公子心思玲瓏,看人毒辣,如今卻想到:蓬萊島主雖走火入魔,但不失為難得的有情有義之人。他既然動搖,便勸道:“樂島主已殺傷了我南楚俠士,此時束手就擒,還可兩全,再冥頑不靈,便是執意與江湖豪杰、武林正道為敵?!?/br>卻聽樂逾道:“笑話,我何嘗與你們為友?”在場諸人面色鐵青,被他雙眼掃過,卻不敢叫罵出聲。樂逾仰頭向天,他抬頭時這山谷雪地之中如同只有他一人,天地間也只有他一人,道:“‘燭九陰’‘綠綺臺’‘惜雨刀’,樂某早已領教。今日有幸再得遇‘十八子陣’與‘辭夢劍’,幸何如之!——就請諸位齊上,為我試劍?!闭Z音初落,目光落在劍上時,已是一劍刺出,正是當日令人悚然的起手式。第69章便在此時,琴音響起?!釒煿诺锰枴扒倏瘛?,自是最擅長分辨音中之意,樂逾歷數兵刃之時,他聽出殺氣,十指覆在弦上,已先一步撥弦應戰。曲調是一曲。此曲是裴師古自譜,他惜敗在樂逾手下,斗志更烈,閱盡存世琴譜,竟沒有一曲足夠悲痛,能與天魔琴音相合,抗衡小宗師中第一人。他其后想到,世間種種樂器,瑟音最悲,若古人不作至悲之曲,便由我來!自古人詩中尋得之曲,改瑟為琴,才有今日。湘靈是湘水之神,善于鼓瑟,此曲中卻將湘靈當作虞舜的妃子,舜帝死后,妃子淚灑竹林,投入湘水相殉,遂成水中神靈。樂逾胸中劇痛,曲中之意,是以湘靈指辜浣,以昭懷太子代虞舜。裴師古固然不知辜浣與昭懷太子并無男女之情,只是君臣之義,但古來多有以香草美人喻忠貞臣子,男女之情君臣之義又有什么分別?世無王佐之才,她以一人之身殉了昭懷太子許下的盛世!共有六折,不過三十余招,已進到第二折“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又轉第三折“苦調凄金石,清音入杳冥”。曲中之悲,真能叫金石凄涼。樂逾神智被琴曲侵入,辜浣才在他懷中逝去。隱含戾氣,越是悲怒癲狂越得精髓,他前度在更夜園中,為救蕭尚醴而用,怒則怒矣,走火入魔,劍中卻無多少悲。如今適才眼見視若親姐的人死去,劍勢終于得到沉郁癲狂之真意,每一出劍,頎頎在風中生出裂帛之聲,劍光之烈更勝白日霜雪。樂逾雖要群敵一擁而上,但小宗師中多有自恃清名的人,與他纏斗的唯有金林禪寺四僧布下的降魔陣與細雨刀。談崖刀原來只在一旁掠陣,然而頎頎劍氣太盛,耀眼無比,藤衣雙目被劍光刺疼,腹中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