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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比朱離出自江湖世家,不比朱離秉性溫和,卻又外圓內方,不比朱離光明磊落……他還沒錢。他沒下山時,看著蒼霞山的人金山銀山地拿錢來也沒甚用處,對這東西的好處不能全然領會,況且第一次下山時盤纏足夠,還余了許多,他逃亡時總在山野里穿行,不用銀子金子也能果腹,實在沒發現這東西的大用處。直到給朱離買劍而缺金子,再到現在行動缺錢,他才深刻領會這東西的奧妙,可惜卻手無余銀。朱離從前過過的日子和他不能相比,他若找到朱離,總不能兩人窮困潦倒,三餐不繼吧。他能在山野里打食野物果腹,卻斷舍不得朱離如此。馬車已粼粼駛到倚歡樓門前,白日這塊地方安然靜謐,倚歡樓又隱在竹林小徑之后,若不知他做的勾當,這真像是個隱居的好去處。白日的門子只有一個,依著門框打盹,聽見人聲才睜開眼來,疑惑一陣,目光在靈琪和蒼霞山前任領主臉上掃過一遍,最終還是落在蒼霞山前任領主臉上,真真切切哎喲了一聲。烏桑原還打算上去寒暄通報,誰知看這情形,兩人竟然相識,只得默然退在一側。蒼霞山領主勉強一笑,踟躕良久才問出來:“蒼藍可好?”原來他也不是篤定。門子嘆了一聲:“病的不成樣子,還吊著一口氣!”這話分明是說病勢沉重,不知怎么眼前的人反而松了口氣:“我來看他?!?/br>靈琪從袖中摸出銀子遞到那人手中:“買茶吃?!?/br>烏桑暗中看著,這銀子不過三四兩,他上次是直接放了一錠十兩的銀子,難怪門子拋了拋又還給了他。誰是歡館???,誰是生手,倚歡樓的門子自然一眼就窺得出,這地方做生意最講究和氣,決不欺生。往進走時靈琪盡管扶地用力,這人還是不小心絆了兩下,烏桑不得不從旁協助,幫著將人攙扶過來,才發覺這人走地極快,一步一步幾乎要倒不過來。那日接待烏桑的垂髫小兒正在外面玩耍,見了來人里有他熟悉地,先跑過來行禮,才說:“師傅睡著了?!?/br>那人和氣地對這小兒道:“我進去看他一看,不吵醒他?!?/br>小孩兒喜笑顏開,眉眼舒展地往三人身上一遞,才跑開了。到了門前,這人卻站定整了整衣裳,才推開靈琪和烏桑:“我自己去?!?/br>烏桑慣于對他服從,已退開了一步,靈琪總算懂事,還扶著他:“師傅情況不好,您也不好,院里的小兒不懂事,總要有人服侍,我就候在外間,好不好?”那人沒再言語,靈琪便扶他進去,心知這等時候確實不宜有太多人在場,轉而央告烏桑:“今晚這里沒咱們住處,你得尋處客棧?!?/br>烏桑這點眼色還有,也就走了。好在他身上還有下山尋藥時青槐給的銀子,烏桑出了倚歡樓隨意尋處地方要了兩間房,便又回倚歡樓門外等著。蒼霞山前任領主下山,若有人聞訊而來,此時要動手簡直易如反掌,倚歡樓里不容人放肆,他反倒不擔心,只在門外候著。暮色初上時靈琪才從倚歡樓里出來,這時候夜合巷各家門前的風燈依次掛起,燈燭透過各色燈壁,幻出千姿百色的光芒,人聲漸起,歌舞漸濃,只見烏桑一人站在這聲色場中的一片竹林里,青衫束腰,背脊直挺,端立不動,驕傲而不馴,突兀而孤獨,靈琪沒來由地有些惻憫。他知道這個時候,斜陽漸沒,夜色四合,別處該是牛羊歸圈,挑燈夜話的時候,這里卻驟然熱鬧起來,熱鬧著不屬于自己的熱鬧,這時心里的空寂唯有思念可填補,他從前無客時,常倚欄而立,把和朱離的點點滴滴,來回咀嚼上千萬遍。唯有如此才能有勇氣度過這一個個歡騰的長夜。下山兩次便聲名鵲起的烏桑也好,曾手握實權執掌蒼霞山的那人也好,自己這個不入別人眼的歡館郎也好,與情之一字上,誰也橫不起半分來的。烏桑已察覺他腳步聲看了他一眼,被他臉上形容驚了一下,疑心是燈影晃花了眼,又看了一眼,這才費了好大勁問出來:“你,怎么了?”靈琪舉袖半遮了臉龐,“叫你見笑了?!?/br>“沒……”烏桑不善應付此等場面,走快了一步:“他今夜留宿?”靈琪嗯了一聲,嗯出了一聲濃厚的鼻音。烏桑眼角微微抽動,默默套好了馬車,沉聲道:“上來吧!”實則這里離住處不遠,走過去也是幾步就到,但靈琪鼻塞眼腫,一副萬分凄慘的模樣,這里人來人往,他不知怎么把他帶出去。他自是車夫,走了幾步便聽靈琪往前挪了幾分,他不免開口問了一句:“怎么?”背后半天沒有動靜,烏桑再是遲鈍也察覺靈琪對自己有些畏懼,他不知怎么打破僵局,只勒住馬韁,一任馬車緩緩前行,逶迤穿過火樹銀花不夜天的夜合巷,與別家院中唱和聲里,察覺靈琪才放松兩份,緩緩講述他在倚歡樓那排寂寥破落的房舍里聽來的別人的故事。他講兩聲,默默垂淚一陣,烏桑被他攪擾地心頭煩亂,便一聲也不響,沉默聽著,直到客棧門口時靈琪還沒收住淚,烏桑本是不耐煩,但看他那垂淚哽咽的樣子著實可憐,便也忍了。但這一夜烏桑不知怎么,夢里翻來覆去都是靈琪講的那些事,愁悶無法排解,只在屋頂呆坐到明,看見靈琪并不驚動他,已在天不明時步行去了倚歡樓。他等到天色將明,夜合巷燈火漸息時,估摸那邊應已洗漱妥當,也再次去了倚歡樓。這里的門子記人認人自有一套,已熟門熟路拿了他的賞銀請他進去。繞過前院未散的歡宴和歌舞,到那清凈寂寥的房屋前面時,卻見往日需要靈琪攙扶著走出一里半地的人已自行攙扶著蒼藍在房屋前面散步了,靈琪只是不放心,像是護崽的母雞一般張著雙臂跟在后面。或許年輕時那兩人也曾是芝蘭玉樹,風流倜儻,但如今這兩人都形容枯槁,全無神采,靠在一起時像兩把隨意架在一起的柴火,突兀擰巴,毫無美感,烏桑不知怎么,卻看得有點眼熱。他從前從不想以后,他過著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活,拿蘸著別人鮮血的金子,他自知性命難以長久,看一眼蒼霞山上的人,許多人在斷離碑前送過一遭,便再也見不到了,他也一樣,不知哪日橫死,想象未來無益,徒增煩惱而已。烏桑正想著,卻見蒼藍體力不支,已膝蓋一軟往地上墜過去,那人要扶他,卻是自顧不暇,只能被蒼藍帶著往地上跌去,靈琪再是眼疾手快,終究體力有限,三個人手忙腳亂,眼看就要摔成一團,烏桑嘆口氣,一步跨過去,扶起蒼藍和那人,靈琪自己站了起來。那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