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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非常冷靜非常氣若游絲的聲音說,“我怕他路上發瘋,會不安全,讓他們盡快撤回就好?!?/br>林辰說完,開始劇烈咳嗽,拉著他就準備下地。“不要告訴端陽段醫生的消息,盡快撤回即可?!卑凑樟殖降囊?,他一字一句說道,雖然他現在恨不得立即將林辰敲暈,卻只能彎下腰,將人抱起,沖出門去。……端陽總覺得有什么事情發生。他無法說清那種感覺,仿佛有什么人用重錘在他天靈蓋上狠狠砸上了一記。就在數分鐘之前,那位將他不遠萬里綁架來達納的面具人,被一顆流彈干凈利落地結束了生命。魯佳死時仰面朝天,眼睛睜得很大,非常不甘心。但子彈起效真的非???,他甚至來不及說出任何臨終遺言,就已經死去。沒有魯佳,端陽顯然無法登上那架直升機,那一刻,他仰天四望,茫然到極點。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廠房爆炸的沖擊波將他擊倒在地,他躺在磚礫中,他看著根本看不清的天,根本懶得動一動手指。現在看來,林辰的死亡毫無意義,而他也將馬上被死亡擊中。然后,他聽見渺遠的聲音從遠處響起,有人在喊著他的名字。他總覺得那是幻聽,他甚至認為那是老師的召喚,天空中的灰塵好像在那一刻匯聚成一張總是嚴肅并且英俊的臉龐。老師穿著很正規的煙灰色西裝,系一條棋盤格羊絨圍巾,搭上他的手,在糾正他不那么規范的縫合動作。端陽就是在那時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錘子,他掙扎著從地上坐起,因為爆炸的關系,周圍一切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墻體簌簌倒塌的聲音。下一刻,他被什么人一把拽起。一張混合著迷彩涂裝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那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問他:“是端陽嗎?”端陽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法說話,只能勉強點頭。“行了,跟我走吧?!闭f話間,那人抓著他就跑,端陽很想問“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救我”一類的話題,但當絕處現出一線生機時,這些狗屁問題都不重要,他用盡全身力氣吼道,“我還有個朋友,在那棟樓里,能……”“你傻不傻!”對方回頭,“林顧問是吧,當然就是他讓我來救你!”端陽邊狂奔,邊興奮地道:“林顧問還好嗎,他身體不太好,要注意千萬不要讓他再受傷……”端陽一路絮叨,但剛跑到某幢倒塌廠房,他很明顯看到帶他逃命的人頓了頓。那人用奇怪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端陽心中再次有非常不好的預感,然而那人剛想開口說什么時,卻又突然閉嘴,只是說:“快點,船要開了?!?/br>……林辰在房間看到床上那位垂死的病人時,不知道事情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冥冥之中一定有人在和他開著巨大的玩笑,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解釋。王朝眼疾手快拖來一張靠背椅,刑從連將他在椅子里放下,實際上他那時確實已經沒有任何體力再維持坐姿。刑從連只好再用雙手圈住他,讓他勉強可以保持坐起的姿態。在一切伊始之時,他就已經從江夫人口中、從端陽口中,聽過他們對于段醫生的詳細描述,他總覺得那該是位豐神俊朗的醫生,溫和有禮,甚至可能是那種女病患看上一眼就要臉紅的類型。床上這位,與那些記憶中的句子實在相差甚遠。雖然他勉強可以在對方臉部干瘦的皮膚下看出英俊的臉部輪廓來,但讓端陽魂牽夢縈的老師,顯然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他微微彎下腰,握住段萬山干枯的手指。段萬山像是感知到什么,勉強睜開眼,用溫柔平和的目光看著他。雖然段萬山大概已經沒有任何力氣開口,但只是那一刻的目光,林辰就有種被望進靈魂深處的錯覺。他心中巨慟,甚至不清楚他是否應該將端陽的事情說給段萬山聽,這實在是太難處理的情境,如果段萬山并不知道這些,會不會也很好?他無助地看著刑從連,刑從連卻沖他點了點頭。林辰轉過頭,沖段萬山一字一句說道:“這幾天,端陽都和我在一起,我們陰差陽錯被綁架來這里,所以……請您再堅持一會兒,他馬上就到?!?/br>雪白床單上的男人眨了眨眼,露出一種睿智而坦然的目光。林辰很清楚看見他目光中那一瞬間的欣喜,但欣喜又被絕望和無奈替代:“哦,那還真……挺不巧的?!?/br>林辰不知該說什么,他只能握住段萬山的手說:“他很愛您。我們被綁架來的一路上……我一直用一本書騙他多一點信念,我告訴他,當一個人信念足夠強大時,就無所不能。然后他就真的信以為真,一路上不停嘮嘮叨叨,讓我一定要心里想著一個人,堅持活下去,然后不停重復這個話題?!绷殖娇戳诵虖倪B一眼,說,“他之所以會這樣,大概是他覺得這個方法挺管用的,因為當他想到你的時候,他就充滿了生存下去的斗志?!?/br>段萬山眨了眨眼,仿佛明白一切,他看著他們,露出一個笑容:“你那個一定是偽科學……在我這里……不太管用?!?/br>林辰甚至覺得呼吸都非常艱難:“我知道,生死有命,但請您見他最后一面?!?/br>這時,刑從連將耳麥塞到他耳朵里,奔跑聲,沉重的呼吸音,透過耳麥清晰傳來,康安在那頭不斷匯報他們的具體位置。這時,林辰聽見段萬山用極度無奈地語氣,緩緩道“你不覺得……見這個面……對……對……像我這樣的將死之人來說,太難了嗎?”林辰當然明白段萬山口中的艱難,當他提起端陽這兩個字時,段萬山目光中的神采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不知道這中間究竟是怎樣的陰差陽錯、求而不得,但當相愛的雙方根本來不及表明心意卻被迫面臨生離死別時,什么見上最后一面都是毫無意義的屁話,怎么能不后悔,怎么會不后悔?段萬山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說:“不會后悔的,我的一生,過的很有意義,就算是端陽,我相信我也把他教的很好?!倍稳f山看著他們,說,“刑先生知道的?!?/br>刑從連冷冷道:“我知道個屁?!?/br>“那……那……我的那些要求?”段萬山笑問。“你怎么臨死還要威脅我?”林辰皺了皺眉,低低咳了一聲。不知為何,刑從連即刻道:“行了我答應你,你到底想不想見你那位學生最后一面?”段萬山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收回視線,仰面看著天花板,思緒仿佛飄到很遠的地方,一些很輕微的詞句,從他口中溢出,林辰仔細辨別后,才意識到那應該是一首詩篇:ShallIp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