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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言見過他真正生氣的模樣。會罵人,會打架,還會咬著音節說話,雖然表面上似乎平靜,但心里早就怒成了滔天火海。他知道展駿是真的生氣了,又生氣又傷心。他站在自己行李旁邊,很想說些什么,可一時間想不出任何一句能讓展駿聽進去的話。僵持的氣氛凝滯了很久,展駿突然起身走到玄關,抓起鞋柜上小盒子中屬于溫珈言的那一串鑰匙,把自己家門的那兩根擼了下來。察覺到他意圖的溫珈言匆忙攔著他不讓他拿走,卻發現展駿的手一直在抖。“展哥,別這樣,別……”“不是要搬走么,要退租么,還留著這個干什么?”展駿把鑰匙死死捏在手心,又沖又急地說,“自己家門的鑰匙被個陌生人拿著,誰都不會放心的?!?/br>被劃歸為“陌生人”的溫珈言臉上終于現出被激怒的表情。他卡著展駿的手腕,力氣越收越緊,要從他手心里摳出那兩根鑰匙。展駿被捏得生疼,可心底的倔強竄了上來,不管怎樣都不放手,與溫珈言無聲地對峙著。最后是溫珈言先松了手。他看到展駿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紅痕,心頭一震,手勁就再也沒能使出來。展駿捏著鑰匙,擦過溫珈言身邊走進了客廳。他知道溫珈言在看自己,但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往日在家里總是扮演話嘮角色的溫珈言默然一會兒后,回頭一件件拖走了自己的行李。他最后把琴盒背在身上,朝坐在沙發上刻意不看他的展駿喊了一聲。展駿的手里還一直捏著那兩根鑰匙。一根防盜門的,一根木門的。這兩根鑰匙還是他去為溫珈言配的,簽合同的時候溫珈言問起,他把用一根紅線穿著的鑰匙扔在桌上,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拎起紅繩與鑰匙,笑得讓他很不好意思。鑰匙不平整,他捏的力氣又太大,指腹和掌心有明顯的痛楚。被回憶和痛感分去了些許注意力的展駿突然被人從身后按住。溫珈言站在沙發后,單手按在他肩膀上,在展駿掙脫之前飛快地親了親他頭頂有些蓬亂的頭發。展駿的心突然就疼了,又悶又重像墜著沉重的巖塊。背著琴盒的青年沒再說一句話,沉默溫順地離開了這個住所,回身看著他坐在沙發上呆愣的背影,關了門。展駿一個人在原地坐了很久。窗邊不會再出現溫珈言亂放的琴譜,廚房也不會有人莽撞地沖出來揪著他問“火怎么調小啊鍋快燒干了”。電視柜上面他隨手放的絕版藍光碟被收拾干凈,那張貼在電視墻上寫著“十八萬?。?!”的白紙還留著,溫珈言還花了心思在紙上花了很多無意義的花紋,說要留個紀念。展駿起身撕下了那張紙,揉成一團和鑰匙一起扔進了垃圾箱。他走進房間躺在床上,捂著自己的眼睛,壓抑住酸澀的淚意。在開始的時候雖然有過片刻霜雪白頭的幻想,但實際上也已經做好了分開的準備。他沒想到的是明明很憤怒,卻在溫珈言最后的親吻中全都化作了挽留和原諒的沖動。展駿氣干凈利落地把自己和他的一切就這樣否定了的溫珈言,也氣即使無比憤怒卻又在溫珈言的溫柔里輕易敗下陣的自己。但那個巨大的溝壑,溫珈言根本跨不過去。展駿只要一想到溫珈言在做選擇的時候放棄了自己,即使理智在小聲提醒“他有苦衷”但心里被切割和碾壓一般的悲哀依舊沒法停止,瘋狂地占據了他腦子里所有的空間。他疼惜和愛護的人,為什么在傷害他這件事情上,都能做得那么干脆利落呢?他們總是在他無知無覺、甚至感到自己距離幸福不太遠的時候給他當頭一擊。自己也許只配擁有這樣的人生——被這樣屢屢殘酷地提醒,展駿不知道他最后的防線是不是就在腳跟后一寸,這些痛苦只要再來一次就足夠毀滅他。展駿沒躺多久,他想起自己房間里還有溫珈言的一張照片,是他、肥佬和溫珈言參加三人籃球的時候照的。他應該丟開和溫珈言有關的所有東西,這樣才是正確的做法。展駿提醒自己:你一貫都是這樣做的,傷害了自己的人就應該擺脫得干干凈凈,父親也好,戀人也罷。但書柜上本該放著照片的地方卻什么都沒有。他和展韋的合照、他自己的照片全都在,唯獨少了那個三人照的相框。展駿沒想到溫珈言居然把那張照片帶走了。在發現照片不見的瞬間他忘記了自己前一刻擺脫舊事的決心,對溫珈言的怨恨卻上升到了極點——那是他所擁有的、唯一的一張有溫珈言的照片!他能記得溫珈言的面孔多久呢?一年兩年,四年五年,見的人事越來越多后,肯定就再也想不起來了。被溫珈言的決絕氣瘋了的展駿沖出了房間,沖進了溫珈言的房里。房間收拾得很干凈,他給溫珈言買的衣柜好端端地放著,仍然是嶄新的。展韋的書柜上還是那么多書,書桌上的燈和琴譜都已經不在了。展駿走向書柜,從一排書后面抽出了好幾個熟悉的盒子。……全都是溫珈言的珍藏,他每一部都和溫珈言一起看過。圓形的碟片安好地放在盒子里,展駿有些不明白:溫珈言沒有帶走這些自己的珍藏品,是什么意思?他愣了半晌,放好珍藏版的藍光碟,轉身去打開了衣柜。衣柜里還有溫珈言的衣服,而且多是秋冬的套裝,甚至還有一件灰色的大衣。展駿記得這件大衣的來歷:溫珈言在自己衣柜里找衣服借穿的時候看到了一件大衣,嚷嚷著要一起穿情侶裝,照著牌子去買了件類似的,花去他整一個月的工資?!斑@件衣服以后是傳家寶,見證,是紀念品?!薄獪冂煅援敃r是這樣說的。展駿把他見過沒見過的衣服都看了一遍。衣柜里少的是溫珈言平日穿去上班的西裝襯衫和夏天的日常衣物,連他的幾件球服也都收拾走了。關上衣柜門的展駿房間里轉了一圈,又發現了許多溫珈言沒有帶走的東西:放琴譜的架子,和展韋的懸疑推理一起擠在書柜里的等等書籍,甚至還在書桌的某個抽屜里看到了溫珈言的畢業證和學位證。展駿把這些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放回了原位。他走到客廳的垃圾箱里把自己剛剛扔進去的紙團撿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鋪平,看著溫珈言留在紙面上的花紋發呆。溫珈言沒有想過要和自己分開,他真的只是暫時搬走。展駿意識到他沒有欺騙自己。那張三人照實際上也是溫珈言能擁有的唯一一張存著展駿面孔的相片。他并非為了撤走自己的所有蹤跡,實際還是在留戀。摩挲著紙張上黑色油性筆畫的紋路,展駿被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