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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一句無一句地聊天。陽光下的少年長手長腳,光潔的額頭下,有很秀氣的眉毛眼睛,彎彎的總是帶點笑意,是個極招人喜歡的相貌。沈寶成看著,心里想,和他媽小時候一模一樣。山上的風很大,且帶著濕意,吹得人渾身舒爽。秋禾朦朧要睡,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豬哼哼的聲音。只見遠遠的灌木叢中,悠閑地走出一頭豬來。那豬身量修長,耳朵尖聳,往后哼哼了兩聲,灌木叢中又跑出一群小豬崽來。“這山頂上哪里來的豬?”秋禾看得目瞪口呆。沈寶成小聲說:“這是才下了崽的野豬。別出聲?!?/br>秋禾立刻意識到有危險,連大氣都不敢出。爺兒倆目送那一窩野豬走遠后,秋禾這才氣急敗壞地對外公說:“剛才明明很危險!為什么不趕緊躲到塔里去?”沈寶成不以為然地脫下鞋磕起了泥巴,“野獸不咬人,除非是你要害它?!?/br>秋禾想,那我難道還能跟它解釋嗎?沈寶成想了想,又說:“野豬這些倒不怕,你悄悄地站在旁邊,等它們經過就行??膳碌氖切?,特別是山里有一頭只剩下右耳朵的灰熊,年年總要咬傷幾個人?!阅銢]事兒別往山里跑!”秋禾連連點頭,心想,我瘋了吧,還往山里跑!上山一趟小命都丟掉了一半。歇過一陣,秋禾要去看那個石潭,外公便領著他下去了。走到潭邊,秋禾才發現這里別有洞天,原來石泉并非憑空冒出來的,靠山有個隱蔽的大洞,洞口密密遮著碗口粗的藤,從洞里緩緩流出一股水,在石坑里匯成了潭。潭水極清澈,里面竟還有一尺來長的魚兒,幾近透明,倏忽來去,皆若空游無所依。潭邊有個豁口,水從這里流出,成了條小溪流,匍匐流下山去。外公告訴秋禾,鎮上人都管這泉叫石泉,小溪名叫天溪。名字倒是挺好聽的。秋禾看著那一潭清幽幽的水,忍不住脫了鞋,把腳泡進水里,立刻打了個冷噤。水太涼了。從他坐的方向,可以看到那個山洞,水正是從里面流出來的,那洞深幽幽的,似乎沒有盡頭。秋禾探頭看了看,問“您進去過那個洞里面嗎?”沈寶成瞪他一眼,正色道:“這種洞可不能隨便鉆!一進去,洞連著洞,洞套著洞,這整座山肚子里都是空的,尋都沒處尋!”秋禾驚詫了:“下面都是溶洞嗎?鎮上的人下去探過險么?”沈寶成想想說:“聽說以前有人躲土匪時跑進去過,進去了就再沒出來?!?/br>秋禾吐了吐舌頭,不再作聲了。山光忽西落,兩人便收拾東西往回走,沈寶成又鄭重其事地說:“一個人千萬別到這里來玩。我先說的那只灰熊,只有右耳朵的那只,有人就在這里看到過?!?/br>秋禾答應了,一邊往山上爬,一邊回頭看看石潭,只覺得那一潭水都散發出森森涼意,別具一種神秘的美麗。☆、電網下山路上,秋禾哆嗦著兩條腿,踉踉蹌蹌跟在外公后面,覺得自己把這一輩子的山路在一天里走完了。他發誓,一到家他就要癱到床上去,誰也別想叫他再挪動半寸。然而在沈寶成看來,他在山路上奮力行走的速度,大抵只趕得上一只烏龜。沈寶成倒也沒有抱怨,只盡量放慢速度,不時停下來,看著后面熱氣蒸騰的少年。秋禾的頭發梢里都滴著汗,臉上有紅是白,襯著烏油油的眉眼,倒比安靜時顯得有生氣了許多。沈寶成有點自豪又有點賭氣地想,看吧,孩子果然是要多往山里跑,看這氣色多么好!剛回家時那蒼白小臉,跟現在完全不能比!翻過一道山梁,又轉過一道山洼,林子里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兩人默默走在山路上,忽然聽到密林中傳出“吱”的一聲哀鳴,緊接著,撲楞楞飛起一群晚歸的鳥。山路上的兩個人都站住了腳?!墙新曁^凄慘,讓秋禾心里發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外公,怎么啦?”秋禾疑惑地看向沈寶成。沈寶成沒有說話,只是放下手中提著的袋子,隨手折了根樹枝,小心翼翼地扒開灌木叢,往林中走去。他走得極為緩慢慎重,還回身對秋禾嚴厲地說:“就站那兒,別過來?!?/br>秋禾于是停住腳,伸長脖子往林里望。只見沈寶成走至一處,蹲下手來仔細察看什么??戳撕芫?,又小心翼翼地站起來,這一次,他手里提著一只焦黑的死兔子。他把兔子朝草叢中拋去,這一次,秋禾看得清清楚楚,那兔子不知碰到什么,撲嗤一聲響,被彈起來,重重落在地上,還冒著煙,發出蛋白質被燒焦的臭味。“外公,快出來,我們回去吧?!鼻锖桃庾R到危險,拖著哭腔朝沈寶成喊。沈寶成并未作聲,繼續圍著那叢灌木,極有耐性地扒拉著什么。秋禾唯恐打擾到他,不敢再出聲,只是剛才還滿身的熱汗,一下子都變成了冷汗。暮色漸深,樹林里更暗了些,不過有鳥撲楞著翅膀飛過,秋禾心里油煎火燎,偏偏作聲不得,一口氣堵在心里,他第一次了解到,原來看山護林是這么危險的事!外公是發了瘋不成?沒人發他工資都要搶著干這行?不知過了多久,沈寶成終于從草叢中站了起來,摸索著抱起一個跟電腦主機箱差不多大的鐵盒子,慢慢走了出來。“又在害人!”沈寶成輕輕吁了一口氣說。“這是什么?”秋禾問。“電野豬的機子,別小看它,一根電線有40萬伏高壓,啥東西碰上去,都是個死!”沈寶成邊把鐵盒子塞進編織袋邊答。“那你還往上湊!”秋禾剛才的擔憂害怕瞬間爆發,紅著眼朝外公吼。沈寶成怔了一下,看秋禾嘴都癟了,泫然欲涕似乎要哭,忙解釋說:“莫怕!莫怕!外公見多了!這些年哪一年不收個二三十個?”秋禾氣呼呼地轉身就走,不想再搭理那死老頭。沈寶成一面覺得好笑,背上袋子跟了上去,一面后悔地想,孩子心眼挺實在,剛才不該那么說,嚇著他了。被這場意外一嚇,秋禾忘記了自己的腿酸,倒是走快了不少。兩人快到家時,天都快黑透了。秋禾回頭看發茬花白的外公,心里酸楚得很,真心實意地說:“外公,咱家又不缺錢,你別給人看林子了?!?/br>沈寶成拿袖子擦了把汗,笑笑說:“外公只會看林子,不干這個了,干啥去呢?”“干什么都行啊,象以前我們小區里別的爺爺們一樣,下下棋、聊聊天,打打小牌,沒事時出門旅游,mama又不是養不起你!等mama也老了,我養你們!”少年說這話時,努力挺起了并不寬厚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