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還跟你說什么了？”

沈知秋半張著嘴，本想要把他和韓璧的對話如盤托出，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

他想起自己叫他“阿宣”的時候，韓璧那一刻的表情，專注得不可思議，他被籠罩在柔和的天羅地網當中，忍不住屏息以待，卻始終想不到如何反抗。

這樣的感受，應該如何復述才能表達萬分之一呢？

蕭少陵憂郁地嘆道：“師弟，你有小秘密了?！?/br>
沈知秋低下頭來。

“你長大了，師兄很欣慰?！笔捝倭昱牧伺乃募绨?，語重心長，“若是你一直都想不明白，那就說明這件事對你而言并非那么重要，你沒有把它放在心里?！?/br>
沈知秋難得地對此并不贊同：“我有放在心里的，只是有些猶豫?！?/br>
“出劍之前若是猶豫，就是說明你沒有自信，能一擊即中?！笔捝倭晖裸露膸煹?，一如既往地開導著他。

沈知秋若有所思。

蕭少陵笑道：“回去以后，閉關幾天吧，整理干凈思緒，才能練劍?！?/br>
沈知秋一向把蕭少陵當成半個師父，遂低聲應道：“是?！?/br>
另一處的車廂中，韓半步縮在車前的角落里，眼角余光不住地瞥向臉色陰沉的韓璧，半響以后才清了清嗓子道：“少主……”

韓璧很給面子地望了他一眼：“說吧?！?/br>
“事情是這樣的，雖然我絕對不會故意告密，但是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至少現在已經瞞不過老爺?！表n半步囁喏著說罷，偷偷摸摸地蹭到韓璧耳邊，低聲問道，“我知道您心里一向有主意，但是這回該怎么辦？”

“他知道了什么？”

韓半步的頭埋得更低了：“大、大概都知道了吧?！?/br>
片刻后他又輕聲補充，“包括沈知秋的事?！?/br>
韓璧聞言，只是不可置否地應了一聲。

其實，這早已在他預料之中，韓半步一家都是世仆，對他父親忠心耿耿，日月昭昭，何況他失蹤一事，關乎生命安危，韓丞相若是不多問幾句，反而奇怪。

“老爺還說，想親自見沈知秋一面，向他道謝?！表n半步說完最后這句，心里已經是被他家少主的臉色嚇得不行，連忙偏過頭去不敢多看。

“讓我想想?！表n璧捏了捏眉間，忽然感覺有些頭痛。

回京以后，韓璧先是遣人送了沈知秋一行人回墨奕峰，臨別之時，蕭少陵總算是放過了他師弟，擺擺手道：“既然要走了，當然要好好道別，你去吧?！?/br>
沈知秋點了點頭，遙遙地望向遠處的韓璧，只見他正側著頭向韓半步吩咐著話，神情專注而認真；然而下一刻，韓璧就像是感應到什么似的，微微抬眼，竟是恰好對上了那道悄然的視線，他向來慣于冷眼旁觀，唯獨此刻他的眸色似是新磨的墨，繪的是暮煙籠水的景致，里頭的柔情一點點漾了開去，不知會流淌到誰的身邊。

他笑著招了招手：“沈知秋，過來?！?/br>
沈知秋鬼使神差地跑了過去。

“韓璧?！彼遄昧似?，還是覺得這個稱呼最為妥帖，“我要回去了?！?/br>
韓璧點頭道：“我知道了?！?/br>
沈知秋：“哦?！?/br>
話不過說了兩句，他就頓時語塞，韓璧只是悠悠笑著，看起來并沒想要勾起話題的意思，兩人就此沉默了一會兒，沈知秋低頭道：“我走了?！?/br>
韓璧望著他沮喪的模樣，心里先是一樂，其后見他唇間發白，免不得擔憂道：“你回去以后，須得盡快解毒，不能再拖?！?/br>
“師兄讓我回去以后閉關一段時間，休養身體，理清思緒?！鄙蛑锾孤实卮鹆T，猶豫了片刻才輕聲問道，“你呢？”

韓璧：“我自然有許多事要做?！?/br>
沈知秋也不多問，只是點頭道：“若是有事需要我幫忙，隨時可至墨奕找我?！?/br>
韓璧倏然想起兩人的品茶之約，可是如今諸多不便，沈知秋又有寒毒未清，唯有將其暫且擱置，靜待來日方長。

于是他點了點頭，權當是應了，又不忘補充道：“我讓半步提早請了名醫，想必不日后就能到達京城，到時候我就請他到墨奕為你調理，你若是見到他了，大概會很驚喜?！?/br>
沈知秋奇道：“那會是誰？”

韓璧這回是鐵了心讓他猜，故意笑著轉移話題：“還有一事，我父親想當面向你道謝?！?/br>
沈知秋果然中計，驚訝道：“見你父親？什么時候？”

“他最近公務繁忙，遲些吧?！表n璧輕聲嘆道，“如今時機未至，你也沒準備好?！?/br>
沈知秋連忙問道：“我要準備什么？”

韓璧朝他眨了眨眼：“你說呢？”

沈知秋沮喪道：“琴棋書畫，我一概不會，不知道要送什么才算得體?！?/br>
“你救了我的命，即便你空手而來，我父親也不會怪罪你的?！?/br>
“那我到底需要準備些什么？”沈知秋果不其然地疑惑了。

韓璧笑而不語。

“你回去吧?！表n璧握了握他的手心，“都這么涼了?！?/br>
沈知秋正對著韓璧近在咫尺的臉，沐浴在他專注的目光下，只得搖了搖頭道：“……我有點熱?！?/br>
韓璧眉頭一皺，手背探上他的額頭。

雖然此刻仍未入京，四周人跡罕至，但畢竟是在外頭，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沈知秋不由得往后縮了一縮，想要逃脫韓璧的包圍圈，下一刻又被他牽著手扯了回來。沈知秋力氣雖大，此時卻不知為何渾身發軟，只有掌心溫熱的觸感令他保持了幾分清醒。

然后，他清晰地感受到，韓璧的指腹在他掌心里頭輕輕勾了一下，那力度是令人難以忽視的微妙，嚴重的危機感有如暴風來襲，令他下意識想要抵擋。

沈知秋的耳尖都漲得通紅，肅然道：“我要回去了?！?/br>
說罷，他連忙把手收了回來，交叉攏在背后，嚴防死守，不給對方任何機會。

韓璧知道他想法簡單，如同一張不染情思的白紙，即使是染了情思，也不過寥寥數筆，羅織不起旖旎畫卷，只得遺憾地放過了他，叮囑道：“你出關之后，就托人來告訴我一聲，我要知道你平安無事?！?/br>
沈知秋點點頭，內心卻恍然若失，有種沒來由的空落。

他與韓璧原本素不相識，兩不相聞，后來雖是得益于一場意外，被迫朝夕相處，彼此扶持，兩人成為朋友，可是一旦回了京城，回歸原本的生活，他與韓璧之間，還能有這樣融洽的時候嗎？

沈知秋本來以為，待他痊愈以后，韓璧會讓他去韓府作客的，如今一看，好像是他多慮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蕭少陵不耐煩的聲音：“就這么幾句話，你們翻來覆去是要說到明天早上嗎？！這世上有什么事是打一架不能解決而非要聊天的呢？！”